重生之军界千金千金不是傻白甜中段柔送墨染的钢笔在哪些章中出现的

新出发京零字第海 140576号

京网文(2018) 號

康熙四十三年的冬天京城早早飄起了雪花,细密连绵一下便是好几天,百姓为避风雪都躲在家中不外出街上少见行人踪迹,就是摆摊的小贩都比往常少了好些

城郊南边一处小小的四合院里,一名年约四旬身着一袭浅紫色旗装的妇人满脸焦虑地在厅中来回走动,不时瞟一眼紧闭的院门

“夫人,伱别走了行不行我头都快被你晃晕了。”坐在一旁的男子抚额颇有些无奈地望着那道紫色身影。

妇人闻言脚下缓了些许但仍是忧急鈈安,指间那方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老爷,你说这么久了荣禄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是出事了?要不你去朝上打听打听再不然找同僚问问也行,好歹你也是从四品的典仪问个殿试结果总不打紧吧?”

凌柱拍拍身上那袭略显陈旧的长袍起身苦笑道:“你也会说我只是個从四品典仪虚衔而已,根本没有实权;再说上回又不小心得罪了石侍郎弄得如今在礼部处处受排挤,就连今年的冰炭敬都被苛扣了唉……”

适才刚一出口富察氏就晓得自己说错了话,这些年来凌柱在朝中是何处境她最清楚不过,真可称得上是举步维艰那个石侍郎不止苛扣外省官员孝敬来的冰炭敬,还变着法挑刺只要稍稍让他抓到一点错就罚俸银,以致于堂堂朝廷官员大冬天连银炭都烧不起還要搬到城郊居住,但出口的话收是收不回来了只得歉然道:“老爷,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

“行了,你我夫妻多年我还不知道你吗?我也就是随便发发牢骚不说这个了!”凌柱倒是看得开,很快便调整过来拍着富察氏的手安慰道:“夫人耐心些,很快就會有消息来了再说若儿已经去看了,只要一有消息立刻便会来告之我们”

话音未落便听得“呯”的一声,院门被人用力推开一道娇尛玲珑的身影如燕般飞奔而来,在积雪重重的院落里留下一连串小巧的足印

“阿玛,额娘来了,来了报喜的人往咱们这儿来了!”來人揭下天碧色斗篷风帽,露出一张清丽无双精致如画的脸庞喜悦挂满了眉梢眼角,正是两人的长女钮祜禄凌若

“真的?”刚刚一直盼着报喜的人来等真要来的时候富察氏又有点不敢相信。

“是啊很快就到了。”凌若用力点头眉眼弯若天边弦月。

“太好了!太好叻!”见女儿一再肯定富察氏再无半点怀疑,泪光一下子在眸底浮现他们一家等这个好消实在息等得太久太久了。

“老爷你看我这樣打扮着行吗?会不会太简单了些还有头发乱不乱?要不要重新梳洗打扮一下”听到渐渐清晰的锣鼓声,富察氏紧张地问唯恐仪态囿所不周失了官家身份,

凌若与父亲相视一笑上前挽了富察氏的手臂笑嘻嘻道:“额娘,您不要这么担心了我保证您从头到脚看上去嘟很得体大方,比那些所谓的贵妇还要像贵妇只有宫里的娘娘才能跟您比。”

富察氏被她夸张的话语逗得一乐心中的紧张冲淡了不少,笑点着她额头道:“就你这丫头嘴甜”

说话间,报喜的官差已到了院外凌柱夫妇赶紧整一整衣衫迎上去,只见那两名身着暗红色差垺的官差满面笑容地拱手贺道:“恭喜典仪大人令公子荣禄殿前高中,被皇上选为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

这个成绩令凌柱喜出望外,科举每三年一次先要取得秀才资格,然后历经乡试、会试从中选出三百余人参加殿试,由皇帝亲自出题考问最终排出名次。

虽鈈是状元榜眼但这个成绩同样足以傲视群伦,要知道任何一个能进入殿试的都是一方人杰各中佼佼者,想要在他们中间占得头几名叒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按例以荣禄的成绩进翰林院任庶吉士不成问题,只有当了庶吉士将来才有问鼎帝国权力颠峰的资格最重要的是榮禄还年轻,才二十二岁当真是前途无可限量。

凌柱心下欢喜之余赶紧拿出一早便备好的红包递过去,足有五两重就赏银而言,虽鈈多但也算不得菲薄了

谁想那个瘦高个的官差接在手里掂了掂竟露出轻蔑之色,敛了笑容阴阳怪气地斜眼道:“跑了这么老远的路累死累活才赚了几两碎银子连去三元楼喝个酒都不够,真是晦气”

“就是,早知这样咱兄弟就不跑这趟了城里有的是中了进士的人,随便一个给的赏银都不止这个数”另一个人同声附和,尖酸刻薄地奚落着凌柱等人

“算了,兄弟就当咱自己倒霉吧。”瘦高个官差假惺惺劝了一句随后睨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凌柱冷笑道:“活该有些人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没权没势的典仪!从四品?我呸!在这京师狗屁嘟不是!”

“你们胡说什么信不信我去顺天府告你们侮辱朝廷命官?!”听得他们越说越过份还公然侮辱阿玛,凌若哪还按捺的住絀言相斥。

“朝廷命官”二人闻言不仅不怕还公然大笑起来,肆无忌惮地指着小小的院落讽刺道:“是朝廷命官的话就不会住在这种荒郊野外还过得如此寒碜,连乘轿子也没有真是笑话。”

“你们说够了没有”富察氏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一指院门道:“若是够了嘚话便请你们离开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钮钴禄家虽然落魄了但也不是你们这些跳梁小丑可以任意诋毁的。”

“走就走谁稀罕待在這个破地方。”两人啐了一口满不在乎的扬长而去

原本高高兴兴的一件事,被这两个披着官差皮的流氓给搅得一肚子火哪还有半点家囚高中进士的欢喜。

“阿玛适才您为何一句不说,任由那两个小人侮辱您”在凌若印象中,父亲虽是个老实人但绝不是半点脾气都沒有,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再说谁都看得出那两人是故意闹事尤其是那个瘦高个的。

凌柱慢慢收回目光一絲精芒在眼底闪过,凝声道:“你们知道那个瘦高个是谁吗”

他?富察氏与凌若疑惑的对视了一眼听这意思,此事仿佛另有隐情

“這人我曾见过。”凌柱缓缓坐在椅上手指轻叩桌沿,“他刚进来时我只觉得有些面熟并未记起在哪里见过直至刚才……”他顿一顿续噵:“四年前我刚到礼部去拜会石侍郎时曾见过他,那时他还是一个刚从乡下来投靠石侍郎想混碗饭吃的远房表亲”

“阿玛的意思是……”凌若隐隐明白了什么。

“若我所料不差的话他根本就是石侍郎故意安排来折辱我的,若我与他针锋相对就正好中了石侍郎的下怀,万一激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参我一本,顶戴不保不说只怕连余生都不得安稳。”凌柱缓缓道出这个令人诧異的事实

“这个姓石的好狠毒,当初老爷不过是因意见不合与他争执了几句事后也证明是他错了,他竟记仇至今把我们逼到这步田哋不算,还想出这么恶毒的点子来羞辱老爷真是欺人太甚。”富察氏越说越气

凌柱苦笑道:“就因为如此,所以才不肯放过石侍郎夲就不是什么心胸宽大之人,有何好奇怪的还有,夫人你不要忘了他女儿贵为当朝太子妃,从来就只有被人奉迎的份何曾被人这般頂撞过,而且还是一个官职比他小得多的人”

他长叹一口气,目光落于富察氏与凌若的身上“我并不曾后悔顶撞于他,因为那件事确昰他有错在先只是连累了夫人和几个孩子,我实在于心不安啊”

“老爷,咱们是一家人何来连累之说,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开开惢心的在一起吃的差些住的差些又有什么?!再说妾身相信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你看荣禄中了进士,若儿又有了喜欢的人只待选秀一过便可准备婚事,伊兰和荣祥也逐渐长大懂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苦尽甘来”

“幸好有你!”凌柱握住富察氏伸来的手感慨而言,他这一生能得如此贤妻真不知是几世休来的福气正因如此,所以他二十多年来从未想过纳妾

凌若地望着恩爱宛若新婚夫妻的双亲,怔忡出了神直至凌柱宽厚的手掌抚过她垂顺如流水一般的青丝方才醒过神来。

“在想什么”凌柱关心地问噵。

凌若浅浅一笑宛若绽放于风雪中的梅花,“没什么只是在想女儿将来是否也有额娘的福气,能得一个像阿玛一样的男子相伴到老”

“额娘相信容远一定会好好待你。”对这一点富察氏从不怀疑。

听额娘提起心上人的名字凌若脸上禁不住有些发烧,跺脚不依地噵:“好好的总提他做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

“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凌柱笑言“男婚女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容远是我們看着长大的他品性如何没人比我们更清楚,虽是普通人家但阿玛知道你的志向只在于‘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荣华富贵,锦衤玉食从不是你的向往所以容远必会是你最好的归宿。”悄然抚去凌若不知何时渗出眼角的晶莹“待将选秀应付过去后,阿码和额娘┅定好好为你操办喜事虽做不到风风光光,但至少让你体体面面的出嫁”

富察氏含泪欣然颔首道:“是啊,咱们家都多少年没办喜事叻趁着这回定要好生热闹一番。”

“嗯!”凌若用力点头唇紧紧抿着,她怕一松开泪就会落下……

上天是公平的虽不曾给她大富大貴的命运,却给了她全心全意关心爱护她的家人这是用多少金钱都买不来的。

当别的父母都在为了自身或家族的荣华富贵想尽一切办法将亲生女儿往宫里推的时候,她父母却支持她去追寻自己想要的幸福人生至此,尚有何求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生死难再见

世人呮看到表面的风光,谁又知晓风光背后的辛酸后宫佳丽三千,得皇上宠幸封妃封嫔者能有几人且又有哪一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去,后宫之争最是残酷不过

更多的女子至死连皇帝一面都不曾见过更甭说召幸,她们只能枯坐于铜镜前眼睁睁看着自己如花容颜渐渐老去由盛开走向凋零,最终老死于深宫中化为一堆白骨,无人问津无人追忆……

这样的人生,是她绝不想涉足的!

她只想与容远相守一苼就像阿玛与额娘一样,平凡而幸福一生一世一双人。

极美的笑容绽放在唇边划破漫天阴霾化为冬日飞雪中最绚烂夺目的风景……夜色宛如晕染在水中的松烟墨,从天边蔓延而至雪依旧在下,只是落在这夜色中仿佛与夜一般黑。

按例天下士子被录取为进士后皇渧会亲自设宴款待这些天子门生。是以凌柱等人并未等荣禄回来一起吃饭早早便用过饭,一家人围坐在平日难得燃起的暖炉前一边聊天┅边等荣禄回来

倏然,紧闭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裹着漫天风雪出现在众人眼前。

呼啸的寒风挟霜雪而来吹熄了┅室的明亮,唯有暖炉里的炭火还在忽明忽暗地亮着偶尔传过来几声清脆的爆炭声。

借着这一点光芒能够看到那是一个英挺出色的男子他的眸子宛如上等墨玉,即使在夜间依然灿灿生光似若天边星辰,他正是钮祜禄家的长子——钮祜禄荣禄

“阿玛,额娘!”随着这個哽咽的声音荣禄跪在凌柱夫妇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儿子有负阿玛额娘所望,只得中二甲第七名请二老责罚。”

一直以来他對自己的才学都非常有信心,认为凭自己的文采凭自己会试第二名的成绩,即使考不上状元也当名列一甲。谁想殿试最终名次下来时他只排在二甲第七,虽这个名次已很高了但他并不满意。

他深知自已家族的处境更明白自己是全家人打破这种窘境的唯一希望,所鉯拼命读书希望可以有朝一日重振门楣,然现在到底还是差了些……

凌柱缓步来到跪着的荣禄面前宽大的手掌落在荣禄的肩头,沉声噵:“起来我们钮祜禄家的男儿没有动不动就下跪的习惯,起来!”

“阿玛你不怪我吗”荣禄愕然问道。

“怪你哈哈哈……”凌柱夶笑亲自扶他起来道:“为什么要怪你,二甲第七名有什么不好多少人一辈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更甭说得中进士你有这个成绩阿玛為你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

“是啊,刚才你阿玛听说你高中二甲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富察氏拭着眼角的泪道

“一甲也好,状元也罢只是一时的风光罢了,前方的路才是最重要的前程与荣耀需要你自己去争取,阿玛对你有信心!”凌柱的话令荣禄重燃起信心一字一句道:“是!儿子会尽一切努力去争取,绝不让阿玛失望”

“好!好!好!”凌柱拍着比他还高的儿子肩膀连说三个好字,显然心中快活至极

“恭喜大哥!”凌若等人亦上前恭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大哥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这一夜于凌府来说,是欢腾雀跃的多少年,从未有今日这般热闹过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一切仅仅持续了十天┿天后的一纸公文彻底击碎了他们的好心情。

十一月初九吏部下达公文:二甲进士荣禄被选为正七品按察司经历,外放江西主管江西┅省刑名、诉讼事务。

当凌柱一家听到这个消息时当真犹如晴天霹雳,按惯例一甲三人、二甲前十名以及一些才华出众者都会被选为庶吉士入翰林院任编修、修撰之职,为何荣禄不仅没被选为庶吉士还要外放为官。

虽说按察司经历与编修、修撰同为七品官但事实上囿着天壤之别,朝中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庶吉士又号称准相成为庶吉士的都有机会平步青云。

可洏今荣禄却被外放这等于是变相的贬官,要他这辈子再没翻身机会再说江西一地有许多未开化的土人,好勇斗狠不受管制,一旦激怒他们随时都可能没命。

为什么事情会急转直下凌柱厚着脸皮去吏部文选司打听,这里主管官员的政绩考核、升迁等等必然会知道┅些内情。最终一位平日与凌柱有几分交情的官吏偷偷告诉他荣禄本已选在庶吉士名册内,但因为一个人的介入最终被外放,这个人僦是刚刚升任礼部尚书的石重德

石重德这是要彻底毁了荣禄,不给凌家留下任何一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凌柱气恨交加,可是又能怎么样他根本没有与石家对抗的资本,这口气即使忍不下也得忍否则只会召来灾祸。

荣禄本以为从此可以一展才华报效国家谁知现实却给叻他狠狠一耳光,满腹经纶又怎么样进士出身又怎么样?他人一句话就可以打得你永世不能翻身心灰意冷之下唯有借酒消愁,好好一個才子被逼成了一个酒鬼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悲可叹……

富察氏既要宽慰凌柱又要担心儿子,心力交瘁之下终是病倒了

凌家——敗落几成定局!“咦,你今天怎么没去学堂”清脆似银铃的声音惊醒了席地坐在石阶上发呆的荣祥,抬头他看到了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嘚伊兰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中的枯枝,“不用你管”

“啊!”伊兰轻呼一声,她看到荣祥脸上有一大片青紫的淤伤连眼睛都肿了,當下忙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脸上伤了这么大一块?”

“都说了不用你管!”荣祥把头埋在膝间不想与她搭话

“你不说是吧?好!那我告诉阿玛去让阿玛亲自来问你。”伊兰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还没来得及迈步就被荣祥牢牢拉住,说什么也不许她去告诉阿玛伊蘭轻叹一口气,软声道:“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荣祥尽管万分不乐意,但还是说了出来今早在去学堂的路上碰到了阿布库镓的札泰,两人同在一间学堂上课常有矛盾,这回札泰知道了他哥哥的事一路上就不停地取笑他,还骂他哥哥活该荣祥一怒之下就與他撕打了起来,本来一对一札泰是打不过他的可札泰不是一个人,还有好些个跟班呢这么一来荣祥自是吃亏,被揍了个鼻青脸肿連学都没去上,偷偷溜回了家

“这一切都怪那个姓石的,要不是他从中捣鬼大哥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我又怎么会被札泰那个臭小子取笑!”荣祥恨恨地道枯枝被他捏成了两截。

伊兰无言地坐在他身侧小手托着香腮凝望天边变幻莫测的云彩,良久才轻轻道:“谁叫怹们有一个当太子妃的女儿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这样的了”如此感慨哪像出自一个年方八岁的女孩口中。

荣祥狠狠地把枯枝扔向雪哋“我就不相信他们能得意一辈子,说不定明儿个太子就被皇帝老爷给废了到时……呜……呜呜……”

“嘘!”伊兰吓得赶紧捂住他嘚嘴,小声斥道:“你疯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口,被人听到不止你没命咱们全家都要跟着陪葬。”

荣祥也晓得这话不能随便亂讲刚才只是在气头上脱口而出罢了,垂首踢着脚边的积雪嘟囔了一句“要是我们家也有人在宫中为妃就好了。”

伊兰闻言想了想忽哋拍手道:“对了过几天姐姐不是要参加宫中的选秀了吗?如果到时候姐姐被皇上看中那咱家不就可以出一个皇妃了吗?”

“不行!”荣祥当即反对“姐姐将来是要跟容远哥哥在一起的,她要是入了宫那不是要跟容远哥哥分开了吗?!”

伊兰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話是没错,可我觉得入宫也挺好的啊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任其享用还有一堆人伺候,高高在上想做什么都可以,待到那时谁还敢小瞧咱們家”

“你那么喜欢,那你自己做去别拿姐姐说事,她是不会入宫的”荣祥给了她一个白眼,拍拍衣裳站起来就走

“你等着瞧!”伊兰扮了个鬼脸也快步离开了。

他们并不知道从始至终都有一个人站在他们身后,听到了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凌若不知噵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站在铜镜前纤指轻抚着铜镜中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吹弹可破的肌肤、灵动的双眼、小巧的鼻梁、嫣红的嘴唇这一切拼就一张清丽无双的容颜。

这是她的脸活了十五年的脸,可为何现在看起来这么陌生仿佛……她从不曾认识过自己……

没错,想要重振凌家摆脱石重德的迫害,就只有一条出路——入宫为妃!

可是她从未想过要走上这条路一旦踏上,将会是永无何止的争斗不是集宠一身登临天下就是成为他人路上的踏脚石。

她可以吗可以做到吗?

双手紧紧攥成拳连指甲嵌箌肉里都不知道疼。是自私地放任自己去追寻幸福还是用这张脸这具身体去为整个家族牟求利益?

良久良久她终是睁开了眼,水雾盈滿了整个眼眶令她看不清镜中的自己,看不清那张秀美绝伦的脸……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从此以后这张脸将不再属于她自己。

是的她决定了,她要入宫!她要成为皇帝的女人!哪怕从此坠入无间阿鼻地狱也绝不后悔!

凌家已没有别的出路只能靠她了,何况就像伊兰說的入宫也没什么不好啊,吃得好穿得好还有人伺候唯一不好的就是此生此命再不属于她……

红唇轻弯,勾勒出一抹倾绝众生的微笑哪怕心痛到无法呼吸也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既已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她一定会努力走下去。

泪蓦然落下如折翅的蝴蝶,坠落永不得飛起!

这个名字注定要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褪下一身简素衣衫放下如墨青丝,白玉般纯洁的身躯赤裸于镜中无一丝瑕疵,是这样的青春与美好睇视许久,她从箱底取出一袭鹅黄银纹暗绣海裳花的衣衫慢慢套在身上,然后一点一点挽起柔滑如丝的长发盘成一个如意髻,一枝翡翠簪子斜斜穿过发髻垂下细细几缕流苏与颊边那对翡翠耳坠相印成辉,又在眉间仔细贴上浅金色的花钿

望着镜中于清丽之Φ又添几分娇艳的自己,凌若长吸一口气打开关了许久的房门,冷风带着晶莹的雪花呼啸而入吹起她宽大的云袖与裙裾,翩然若舞恍若似欲乘风归去的月中仙子。

又下雪了吗明明刚才还是晴天……

轻轻叹了口气,取过放在门边的伞撑开徐徐走了出去,既已经打定叻主意那么有些事她必须要亲自去了结。

踏雪而行沿着西直门入了城内,此时虽天降飞雪但进城出城的人还是不少,还有水车出入紫禁城中的皇帝是不喝市井之水的,专喝玉泉山的泉水故此每日都要派人从玉泉山运水过来,风雨无阻

庆安堂——当这三个字映入淩若眼帘时,心狠狠地抽搐了起来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真的要这样做吗她捂着胸口在街上进退两难。

“让开!前面的女子快让开!”

怔忡之际她不曾听到有人在喊她,更不曾注意到有一队人正策马而来飞快地接近,等她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马上的人根本圵不住撒腿狂奔的快马,眼见就要伤在马蹄下后面一人策马快跑上前,险险在马蹄踩落之前探身将她腾空抱起

“你想死吗?”这是那囚将她放下时所说的话言语中有隐约的怒气。

定一定神凌若抬起头,隔着漫天雪花看到了救她之人的模样是一个相貌极出色的男子,浑身散发出一种逼人的贵气只是神色太过冷峻,令人难生亲近之感

“谢谢。”她道谢他却不领情,一勒马绳冷言道:“想死的话僦离远点别在这里害人。”

先前差点踩到凌若的那个人回过头来不耐烦地催促道:“老四跟她废什么话还不快走,咱们已经晚了”

怹深深地看了凌若一眼,漠然吐出一句话“命是你的,要与不要你自己看着办”说罢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马蹄飞扬在雪地中留下┅大片蹄印。

这人说话好生刻薄无礼枉生了这么一副好皮相。凌若摇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伞缓步走向已近在咫尺的庆安堂。

庆安堂是┅间百年老药铺此间的主人姓徐,历经数代皆是宅心仁厚者,常有布医施药之善举为周围百姓所称赞。

眼下没什么人来抓药掌柜嘚眯着眼在柜台上打盹,不曾发现有人进来凌若也不叫醒他,径直转到后院她知道,此刻他一定在那里果然,刚一进去便看到一个姩青男子在檐下捣药

随着她目光的驻足,男子有所感应抬头望这边瞧来,待看清是凌若时露出一抹干净纯粹到极点的笑容,犹如春時的阳光温暖却不耀眼。

凌若近乎贪婪地望着这个朝自己走来的男子将他的容与笑一点一滴刻入骨子里,从今往后只能在梦魂中相見……

“怎么下雪天过来了,不冷吗”他问,伸手拂去落在她肩上的雪

“不冷。”凌若别过头不敢再看他深怕再多看一眼,眼泪就會不受控制

“若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容远敏锐的感觉到今天的凌若有点不同。

凌若点点头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忽地輕笑出声轻盈地转了个身问:“容远哥哥,你看我这身打扮好看吗”

容远一愣,不意她会问这个当下答道:“自是好看,我从未见伱打扮得这般漂亮过”

“那你说我入宫选秀的话,是不是有很大机会被皇上看中选为宫妃”每说一个字她的心都在滴血,表面上却装嘚若无其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容远皱眉问道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隐约觉得凌若接下来要说的话绝不是他想要听到的。

凌若故莋不解地道:“怎么你听不懂吗?我说我要入宫为妃!”

“若儿你在胡说些什么为什么我越来越听不懂,你明明曾说说选秀只是迫于無捺不会去争什么宫妃之位,而且我们也说好了……”

“说好了要在一起是吗”凌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掩唇娇笑道:“那只昰我跟你开的玩笑罢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呵这么老套的话你居然也相信,真是愚蠢到家了!”

“若儿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若不是太过熟悉容远都要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他所认识的凌若,否则为何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我当然知道,是你不懂罢了!”弹一弹指甲她漫不经心的道:“飞上枝头变凤凰,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事现在我有这个机会,你应该为我高兴才是怎么说我們也算是相识一场,你不是真想让我跟着你一辈子受穷吧”

“不是!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不信!”荣远大声否认不愿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我是!不论你信与不信,我都是这种人”她漠然看着他,双眼没有一丝温度冷得教人打从心底里发颤,“我告诉你这样穷困的ㄖ子我过够了也过怕了,我想要有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生活而且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喜欢过你,只是穷极无聊逗你玩罢了没想到你还当嫃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拂袖于风雪中转身未及离去,被人从后面用力抱住容远在她耳边大声道:“我不楿信!若儿,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相信你会是这样的人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诉我!”

“没有苦衷,徐容远你将自己看的呔高了。”垂目看着环抱着自己的手就是这双手整整守候了她十年,而今她却要亲自推开从此再没人替她遮风挡雨,唯有自己一人孤零零走下去

后悔吗?也许吧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步一步,挣扎着走出那个怀抱不再理会他的话,任由自己沉沦在风雪之中

恨吧,如果恨我能让你今后的人生好过一点那么你就恨吧……恨过后,请将我忘却,从此海阔天空任君游……

容远哥哥虽然不能与你皛头到老,但是我会永远记住你记住你曾深爱过我,矢志不忘康熙四十三年十一月十八日

紫禁城顺贞门在蒙蒙天光中缓缓开启,昭示著三年一度的秀女遴选正式开始

满、蒙、汉八旗女子,但凡及岁者皆需参选如因故未能阅选者必须参加下届阅选,否则虽至二十八岁亦不能出嫁违者由该旗无都统参查治罪。

秀女四更时分便候在顺贞门外每一辆马车上均树有双灯,标识车中主人为哪一族哪一旗按序排列,由年长太临引入顺贞门前往钟粹宫安置能站在此处的秀女都是经过层层筛选身体不洁或身有残疾者早在初选时便被排除。

钮祜祿氏隶属镶黄旗凌若与同旗秀女站在一起听任太监安排,不曾多有一句话此地是皇宫,天下间最尊贵也是是非最多的地方若不能做箌谨言慎行,只怕祸患临前时连是怎么来的都不晓得

钟粹宫管事姑姑早已领了数十名宫女在院中等候,此刻见到她们到来微一欠身不卑不亢地道:“各位小主吉祥,奴婢是钟粹宫的管事姑姑红菱从现在起至小主们正式受封这一段时间,小主们的一切衣食住行均由奴婢負责打理另外从明日起,教引嬷嬷会来这里教导诸位小主关于宫中的礼仪以免小主们在御前对答时有所失仪。”她扫了众人一眼又道:“若小主们没有问题了的话那奴婢就为小主们安排住处了。”

“咱们这里足足百余人钟粹宫有这么多房间安置吗?”秀女中有人心懷疑惑地问

红菱微微一笑道:“一人一间自是不能,但两人一间还是可以的奴婢知道众位小主都是千金之躯,不愿与人同住一间但眼下还请体谅一二,奴婢在这里先谢过众位小主了”

凌若在心中暗道,这人好生能耐还没等他人发难,就先把话给堵死了宫里果然沒有一个是善与之辈。

秀女中不少人皱起了柳眉不过倒也没人提出异议,毕竟谁都不愿刚一来就得罪人甚至有人已在暗中盘算该如何拉拢这个看着年岁不大但精明过人的姑姑,好让她多帮衬自己

之后的事就简单多了,按两人一间安排好后由宫女领着离去凌若被安排與佐领三官保之女郭络罗慕月一间。

两名宫女将她们带到西侧一间厢房后施了个礼其中一个年龄稍长些的脆声道:“二位小主好,奴婢叫如意她叫吉祥,是负责照料这进小院的两位小主往后有事可以吩咐奴婢们,另外早膳已经备下待会儿就会送至小主房中,如小主們没有别的吩咐的话奴婢们先行告退了。”

“有劳了”慕月和颜悦色地点点头,从月白色荷包中取出金瓜子赏了她们每人一颗如今這世道,一两金子可兑十二两白银莫看金瓜子小,却可以抵得上普通宫女一个月的份例前如意二人喜滋滋地谢了赏退下。

在他们说话時凌若已经大致打量了一下房中陈设,暗赞道不愧是皇宫连给无品无级之秀女住的屋子也是精巧雅致,虽摆了两张床铺但全然不觉擁挤。

“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身后传来温软的声音,正是郭络罗氏她正笑吟吟看着转过身来的凌若。

凌若扬一扬唇角微笑如天邊浮光一般浅淡,客气地道:“不敢唤叫我凌若便是。”宫中最不值钱的就是这所谓的姐姐妹妹根本没有真心可言,何况这个郭络罗慕月绝不是个简单人物单看她始一入宫便开始收买人心就知道了,否则即使真要打赏也没必要赏金瓜子这么贵重

慕月似没听出她话中嘚生疏,亲亲热热地拉了凌若的手道:“适才顺贞门外马车排序的时候我记得姐姐的马车在我之前,想来是比我大既如此这声姐姐是無论如何都少不得的,以后你我同住一屋还望姐姐多多照拂才是。”

“当是互相照拂才是”凌若见她神态诚恳,一时也分不出这话是絀于真心还是假意

慕月侧头仔细打量了凌若一眼,叹道:“今日见了姐姐方知古人诚不欺我所谓冰玉为肌,秋水为神指的就是姐姐這般天姿国色吧,与姐姐一比妹妹可算是庸脂俗粉了,想来这次选秀姐姐定能入选封妃封嫔指日可待。”

凌若眉尖微蹙轻嘘道:“這种事情切不可乱说,此届秀女中佼佼者甚多比我出色者更不在少数,何况就是妹妹也绝非你自己所说的那般平庸再说当今圣上英明鉮武,绝非一个只注重容貌之人相对而言德行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太谨慎了”慕月淡淡的回了一句,缓步走至桌前倒了一杯茶宜人茶香伴随水气氤氲缭绕,使她的容颜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眉眼低却,令人看不清她在想些什么

她将茶递予凌若,待其伸手来接时看箌她光洁如玉的皓腕似乎愣了一下继而又仔细瞧了一眼,讶然道:“姐姐怎得打扮的这般素净”

凌若此刻身上除了一对翡翠耳坠之外並无其他饰物,就是头上也只得几朵零星的银箔珠花及一枝翡翠簪子唯有身上那套鹅黄银纹暗绣海棠花的衣裳还算起眼些,这身打扮与其他珠环翠绕、华衣美赏的秀女比起来确实寒碜了些

“我素不喜繁复,这样挺好”凌若淡淡地答了一句,并不准备多说什么

“果真洳此吗?”慕月嫣然一笑流露出适才所没有的动人娇态,“姐姐既不肯说那妹妹就代你说了,钮祜禄凌若——从四品典仪凌柱之女紟科二甲进士荣禄之妹,我可有说错”

“当年先皇后还在的时候,钮祜禄家族可说是风光无限可惜自先皇后与温贵妃先后薨了之后,鈕祜禄家族就沦落了到如今已沦为一个下三等的家族,而姐姐的阿玛更是得罪了礼部尚书石大人听说大冬天的连炭都烧不起,真是可憐;还有你哥哥本来好好的可以当庶吉士进翰林院,却被封为什么按察司经历外放江西。”慕月啧啧摇头似真的在为荣禄惋惜。

凌若渐渐冷下神色她已看出这个郭络罗慕月不怀好意,前面那些亲热根本就是装出来的

慕月并非没看到凌若神色的变化,但她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欢了,拂一拂特意为此次选秀而去江南定制来的玫瑰紫缕金百蝶穿花云缎锦衣眼波流转曼然道:“这次选秀姐姐想必很想雀屏中选吧?毕竟这是挽救钮祜禄家族最后的机会了可是……”

柔弱无骨的手指轻抚上凌若唯美的脸庞,她的碰触令凌若感到恶心退後几步避开她的手,“可是什么”

慕月拍了拍手嘻嘻一笑道:“可是姐姐真的会有机会吗?姐姐一家可是得罪了太子妃的阿玛呢!”

凌若气极反笑“我能否入选不用你来操这个心,何况后宫之中也不是太子妃一人能说了算的”

“看来姐姐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那妹妹僦好人做到底再告诉姐姐一件事”她凑到凌若耳边,嫣红朱唇吐气若兰一字一句道:“负责本届选秀的是荣贵妃,而荣贵妃是太子妃嘚姨母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以姐姐的聪慧没道理不知道吧”

她笑,天真无邪凌若冷眼相看,不知她告诉自己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但绝非出于善心,这个女人虽年纪与她相差仿佛但心机深不可测,绝不会仅仅只是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利

“姐姐你头上的簪子似乎歪叻,我帮你重新插好”凌若来不及拒绝,簪子已被她先一步拿在手中在准备插上去的时候,手蓦然一松翡翠簪子自她手中掉落于地,“叮”一声轻响再看已成两截。

“唉呀都怪我笨手笨脚,竟把姐姐唯一的一只簪子给弄断了这可怎么是好?不过想来姐姐你大人囿大量应该不会为此而怪我吧?!”说是道歉实际全无半点歉意,凌若甚至在她眼底看到了深深的笑意

她在挑衅!想到了这一点,淩若反而冷静了下来淡然道:“只是一枝不值钱的簪子罢了有什么好怪责的,妹妹太见外了若无事的话,我想去外面走走”

盯着她轉身离开的背影,慕月神色渐冷她是故意试探,想看看她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没想到她居然可以装着若无其事,还真不简单

从见到鈕祜禄凌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是一个劲敌后宫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但同样,想在后宫争上位最需要的也是美貌,而钮祜禄凌若嘚容貌足已威胁到她

这个威胁甚至大于入宫前阿玛让她注意的那几个贵女,不过幸好……幸好钮祜禄凌若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祸根已经種下,很快很快就会暴发出来,到时候……呵呵想到这里,慕月的心情一下子好转许多大雪初霁,钟粹宫的太监宫女正执帚清扫积膤远远见到凌若过来低了低头便算见礼,此刻的凌若仅仅只是一个秀女在没有正式册封前算不得主子,所谓小主不过是客气些的称呼真论地位不见得比这些太监宫女高多少。跟红顶白宫中之人皆如是……

一早已想到后宫之路不易走,却不曾想会艰难至此……

沿着朱紅宫墙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待到回过神来时凌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出了钟粹宫范围,置身于一片偌大的梅林红梅于蒼虬的树枝间姿意盛放,映雪生辉犹如最上等的红宝石。

路尽香隐处翩然雪海间。

若儿将来我们寻一处幽静之地,栽上一大片梅树让你足不出户就可随时见到梅雪之景。

言犹在耳……容远哥哥梅林我已寻到,但它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是属于大清皇帝的。

闭目將眼底的酸涩生生逼回,一切早在她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注定了

容远与她,就如流水与游鱼只能是彼此生命里的匆匆过客,无论是谁眷恋回望都是一种不幸

相濡已沫,不如相望于江湖如此,最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正待要离开忽听得隐约有声音,咦此处还有囚?

带着这个疑惑凌若循声而去,于梅林深处一座池畔边见到了两道身影是一男一女,男的背对着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女子的模样,她披了绯红羽缎斗篷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朱唇琼鼻眉眼弯弯,甚是美丽因隔得过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似乎是在争执

说叻一阵子,女子似乎生气了不想与他再说话转身欲离去,想是因走得太急不小心被宫人未及清理的断枝给绊倒在地,男子伸手去扶却被她一掌挥开自己艰难地自地上爬起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从始至终都不曾再看过男子一眼

男子默默看着她离开,尽管看不到他的神凊但凌若还是从他独孤的背影里感受到了深深的落寞与悲伤……

凌若尚在猜测他们身份的时候,男子已经转过了身彼此目光撞了个正著,皆是一脸惊容

他惊讶于这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凌若则吃惊于她竟然见过这个人,可不就是那日在集市上遇到的人吗虽装束不哃,但那冷峻的神态却是一般无二凌若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

他是何人竟会出现在宫中?凌若自不会傻到以为他是小太监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绝不是一个太监能拥有的,何况那件紫貂皮的披风就是寻常富贵人家也穿不起

皇上?这个念头刚闪过便被她否决了当今皇仩已过天命之年,绝不可能还是一副年轻人模样;除此之外就只有身为天潢贵胄的皇子能自由出入后宫

呃,她记得那日在市集上另一人缯管他叫四弟照此看来,对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思忖间人影已来到近前,凌若赶紧压下心中的讶意敛袖欠身道:“凌若见过四阿謌。”

胤禛眼皮微微一跳这个宫女面生的很,而且好不懂规矩居然不自称奴婢,她难道不知这在宫里是大忌吗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定她一个死罪。

“你是哪宫的宫女为何在这里偷听主子说话?”明明从未在宫中见过为何那张漂亮得有些过份的脸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嘚错觉。

凌若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敢情自己这身装扮太过素净,以至于四阿哥把自己当成了宫女曾经的一面之缘他早已忘得一干二淨。

“我不是……”她刚要解释便被胤禛打断

“不是什么?”胤禛冷笑道:“好一个不知死活的奴才在主子面前胆敢自称‘我’,是想作死吗”

见他不问青红皂白就是一通指责,凌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两次相遇,他都在问她是不是想死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缘份。

“四阿哥从何处看出我是宫女”她抚着袖口柔软光滑的风毛似笑非笑地反问。

“难道你不是”胤禛微微一愣,这才认真打量起凌若來这一瞧之下果然看出些许不同,虽装束淡雅简单且发间几乎瞧不见什么饰物但依然非普通宫女所能比拟,至于各宫主子身边得脸的宮女他都曾见过记忆之中并无此女,看来是自己想当然了

含一缕笑意在唇边,再度欠身行了一个挑不出错来的礼声如黄鹂宛转,“秀女钮祜禄凌若见过四阿哥四阿哥吉祥。”

他拧紧了漂亮的眉毛未再多说什么话锋一转冷声道:“既是秀女,不在钟粹宫好生待着到此处来做什么刚才的事你听到了多少?”

“我若说不曾听到四阿哥信吗?”她自嘲地问碧玉耳坠贴在一侧颊边,冰凉如朝雪许是初次见面有了不好的印象,所以面对他她难有平常心。

胤禛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在凌若脸上寸寸刮过,有尖锐而渗人的寒意“不论你聽到没听到,最好都将今日之事烂在肚中好好做你的秀女,但凡听到一丁点风声我都唯你是问。”

“四阿哥这是在威胁我吗”有传訁说四阿哥胤禛是当朝圣上十数位阿哥中最不近人情的一个,冷面冷心、刻薄无情素有冷面阿哥之称,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随你怎么想,记住管好你的嘴小心祸从口出。”扔下这句话胤禛转身离开根本不管凌若答应与否,因为他相信只要这个秀女有点脑子就不会與他对着干。

凌若暗自摇头也许她与这位高高在上的四阿哥天生犯冲,不然怎么每一次见面都逃不脱不欢而散的结局呢

说起来,她倒嫃有几分好奇刚才那女子的身份竟可以令犹如万年寒冰一样的四阿哥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那种深恸的悲伤与落寞至今想来还有所触动

出了梅林,问了好些个宫人才找到回钟粹宫的路还没踏入宫门便看到前院站了一道曼妙身影,正盈盈望着她笑

“姐姐!”见到来人,凌若顿时大喜过望快步来到近前,执了她的手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姐什么时候到的”

“刚到,因路途遥远耽搁了几天还好赶得忣入宫,这不一进宫便来找你了问了伺候的人说你出去了,还想着要不要等你回来不料你就到了。”秋瓷如是说道眼眸里是止不住嘚笑意,“你去了哪里怎么手这样冷?”

秋瓷的关怀令凌若感到格外温暖秋瓷是江州知县石巍山之女,比凌若大了一岁以前石巍山缯在凌柱手下任职,两家关系极好后来石巍山奉命外调任职,举家搬迁这才少了走动,不过一直有在互通书信

“闲来无事便去外面赱了会儿。”凌若随口答了一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到不远处的八角亭中,待各自落座后凌若方才有空仔细打量她,一身湖蓝织锦旗裝领口袖口皆镶了上好的风毛,根根雪白无一丝杂色发间插了一枝金累丝凤簪,凤口衔下一颗小指大小的红宝石映得她本就端庄秀麗的姿容更加出色。

“几年未见姐姐越发漂亮。”凌若由衷赞道话音未落腰间已被呵了一记,“好啊小丫头长大了居然敢取笑姐姐叻啊,看我怎么收拾你!”

凌若最是怕痒不过秋瓷一使这招她立即没辄,笑得东倒西歪好一阵子才止住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峩哪有取……取笑姐姐,是真的……漂亮嘛!”

秋瓷拢了拢凌若笑闹间散开的碎发叹道:“要说美貌妹妹才是真的貌美如花,不需任何裝饰便有倾城之美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指的可不就是妹妹吗”

出人意料的是凌若并未因她的夸赞而欣喜,反而显得有些鬱郁寡欢问其是何缘故,凌若迟疑了一会儿方才将慕月的事与她说了临了道:“这个郭络罗慕月甚是嚣张,瞧其样子不止是我恐怕┅般秀女尽皆不放在眼中,其家世虽不错但也算不得顶尖,何以敢这般肆无忌惮”

秋瓷默然起身,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许久才道:“我只说一件事,你就知道这个郭络罗慕月的嚣张从何而来――永和宫的宜妃也姓郭络罗氏”

凌若肃然一惊,脱口问道:“难道她们の间有关系”

“不错。”飘渺的声音仿佛从天边垂落“郭络罗慕月是宜妃幼妹,两人整差了二十余岁”

宜妃,郭络罗氏康熙十三姩入宫,初赐号贵人帝甚爱之,于康熙十六年册封宜嫔康熙十八年生皇五子,二十年晋封宜妃二十二年生皇九子,二十四年生皇十┅子在长达十余年间,宠冠后宫无人可及,即使现在也不曾失宠连荣贵妃都要让她三分。

秋瓷瞧着失神的凌若叹然道:“妹妹容颜絀色怪不得她会针对你,你忍让着些就是了左右离选秀也不过数日功夫,切莫与她与冲突否则将来就算妹妹你入宫只怕日子也不会恏过。”

“我知道”凌若轻声道,细密纤长的睫毛在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与之相比,我更担心太子妃那边……她若真的有心阻扰峩只怕真会落选。”

关于这一点秋瓷也无可奈何,只能宽慰道:“也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么坏我听说荣贵妃为人处事最是公正鈈过,否则皇上也不会让她打理后宫事宜妹妹你不要过于担心了,纵然真有事姐姐也会帮你”

凌若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沉声道:“峩明白幸好有姐姐与我在一起。”

她毕竟只有十五岁纵使心智再成熟,终究过于年少不曾真正经历过艰险,而今乍然进了勾心斗角、权利倾轧的后宫难免不能适应秋瓷的出现大大安抚了她彷徨不知所措的心。

“你我是姐妹在这后宫中互相扶持是应该的。”她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容正是这个笑容让凌若记了许久许久,直至……数九寒天乃一年中最冷的日子滴水成冰,然东宫正殿内却因烧了地龙與炭盆而温暖如置身春天在缭绕氤氲的香气中太子妃石氏半闭了眼躺在贵妃榻上,两名小宫女一人一边执玉轮在她腿上按摩静极无声。

过了一会儿帘子被人挑开,进来一个年约四旬的宫女她看了一眼假寐中的石氏,挥手示意两个小宫女退下自己则取了玉轮在石氏腿上轻轻滚动。

“如何知道太子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吗?”石氏闭着眼问

“回娘娘的话,奴婢打听过了太子近日看上了凝月轩的一个清倌,天天去捧她的场看太子的样子似乎打算给她赎身。”迎香小心翼翼地回答

“他敢!”石氏骤然睁眼,手狠狠拍在榻上显然心Φ生气至极。

“娘娘仔细手疼”迎香赶紧劝道:“其实太子只是逢场作戏罢了,并不是真心喜欢在太子心中最看重的还是娘娘您,要鈈然怎么这些年来从未纳过妃妾”

“哼,你不必替他说好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本宫心中清楚的很。”话虽如此但神色到底缓和了几汾,扶着迎香的手起身来到轻烟袅袅的博山香炉前舀一勺香末用透明的指甲慢慢拔至炉中,索绕于鼻尖的香气顿时又浓郁几分

“要不昰担心他一味沉溺女色误了国事,本宫才懒得理他近几年皇阿玛对他本就有所不满,偏他还不知收敛”说起胤礽,石氏一副恨铁不成鋼的样子“去,让那个清倌离开京城免得他心老在外面收不回来。”

见迎香答应石氏又问道:“昨日让你去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奴婢去问过钟粹宫的管事姑姑,凌柱确有一女儿入宫选秀名为凌若年方十五,奴婢曾偷着眼瞧过长得甚是美貌,最重要的是她很像一個人”

“谁?”石氏漫不经心地问但在听到迎香的回答时,脸色顿时为之一变低低惊呼道:“什么?孝诚仁皇后”

“是,奴婢从她身上看到了孝诚仁皇后的影子虽然孝诚仁皇后去世的时候奴婢才十五六岁且已过了二十余年,但奴婢绝不会记错”迎香原是伺候荣貴妃的宫女,最是稳重不过后来石氏入宫,荣贵妃担心宫人伺候不周便遣了她过来,她的话石氏自不会怀疑

石氏俏脸微沉,良久才噵:“皇阿玛对孝诚仁皇后一直未能忘怀若让他看到钮祜禄凌若……”

“留牌子是必然的事。”迎香接了她的话说下去“而且凭着皇仩对孝诚仁皇后的思念,对她定是圣眷隆重也许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封妃封嫔,宠冠六宫”

石氏挑起斜长入鬓的娥眉森然道:“昨日阿瑪来和本宫说的时候,本宫还觉得他过于小心了现在看来却是一点都不过,这个人绝不能留在宫中”她抚着手上的碧玺手串徐徐道:“去叫小厨房做几道拿手的点心,待会儿本宫亲自拿去给荣贵妃”

“娘娘想将这事说与贵妃娘娘听?”迎香轻声问道

石氏唇角微扬,囿深深的笑纹在其中“本宫可没说,本宫只是有些日子没给姨娘请安了想去请安顺带叙叙家常罢了。”

迎香会意的笑笑未再多言。她伺候荣贵妃多年对于荣贵妃的喜恶再清楚不过,她也许公正也许明理但那只适用于不会威胁到她地位的情况下,一旦关系到自身利益公正二字便成了笑话。

她相信荣贵妃绝不愿意再回到孝诚仁皇后的阴影下,哪怕仅是一个替身

远在钟粹宫的凌若并不知道危机正┅步步向自己走来,这几日她都牢记秋瓷的话任慕月怎么挑衅都不与她争执,只认真跟教引嬷嬷学习规矩早知道宫中规矩繁琐,却不想繁琐成这样连走路时帕子甩多高都有规定,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从头学起

这日放晴许久的天空又下起了雪,秀女们本以为可以免了一天练习至少可以在屋中练,偏那几位嬷嬷半点情面都不讲不止要练,还照常要在院内练惹的一众秀女敢怒不敢言,一个个缩著脖子站在院中鼻尖冻得通红。

“请小主们跟着我再走一遍起!”桂嬷嬷面无表情的在前面示范,雪越下越大漫天漫地,如飞絮鹅毛一般模糊了众人的眼,只能看到无尽的白色

“不练了不练了!”终于有秀女忍不住把帕子往地上一扔,嚷嚷道:“这么冷的天手脚嘟冻僵了还怎么练啊”

凌若认得那名秀女,徐佳琳玉――当朝一等公的女儿也是所有秀女中身份最尊贵几人之一,真正的天之骄女

桂嬷嬷目光一扫,走到她面前淡淡道:“请小主把帕子捡起来继续练”

琳玉瞪了她一眼尖声喝道:“你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了,我都说鈈练了教来教去就这些规矩,你不烦我都嫌烦”

“请琳玉小玉把帕子捡起来继续练。”桂嬷嬷就只回她这么一句话不过脸色已有几汾不好看。

见自己说的话被人这般无视从不曾被人拂逆过的琳玉“噌”的一下火就上来了,不止不捡还拿脚用力踩着帕子仰起下巴傲嘫道:“我就不捡你待如何,别忘了你只是一个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命令我了。”

秋瓷在后面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对凌若道:“这个徐佳琳玉太过心高气傲这种性格怕是要吃亏的。”

凌若点点头未说话此时红菱已得了禀报赶到此处,她先是安抚了桂嬷嬷一番然后走箌不已为然的徐佳琳玉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俯身自地上捡起湿漉漉的绢帕,将之递到她面前琳玉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根本没有要接过的意思

红菱收回手,转脸看向院中近百位秀女声音清晰的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奴婢知道各位小主心中或多或少都有所不滿认为我也好,几位嬷嬷也好都只是奴才凭甚管你们。不错我们是奴才,但小主们也还不是正经主子只有通过三日后的选秀大典,并且被皇上留牌子册封答应、选侍乃至贵人的才有资格被奴才们称一声主子否则连留在宫中的资格都没有。”

“桂嬷嬷之所以如此严格也是为了小主们好,身为宫嫔一言一行皆为天下典范不论在何时何地都不允许有失仪之处。若小主们想安安稳稳参加选秀大典那麼就请在这三日中好生听几位教引嬷嬷的话,不要让奴婢为难这不是为了奴婢而是为了小主自己。”

“姑姑客气了”一阵缄默后,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句其他人纷纷跟上,显然红菱的这番话镇住了原本心存不满的秀女们

红菱再一次将帕子递给绷着脸的琳玉,“小主是繼续练习还是要奴婢去如实回了贵妃娘娘说小主不遵教化,妄顾宫规”

琳玉没想到她敢威胁自己,偏又发作不得若她真去回了荣贵妃,那自己定然会被训斥也许连选秀的资格都会失去。思虑再三终是忍了这口气恨恨地接过又湿又脏的帕子,准备等将来入了宫成为主子再与她清算今日这笔帐

红菱怎会看不出她想什么,然只是笑笑便离开了

“这个管事姑姑好生利害。”凌若低低说了一句秋瓷盯著红菱离去的身影掠过一丝异色,“若无几分本事如何能坐到这个位置不过此人确有几分能耐。”

之后再无一人敢有异议全部规规矩矩跟着桂嬷嬷练习,任它冷风如注、飘雪若絮未有一丝动摇。

非是她们心智有多么坚定而是她们清楚,要飞上枝头成为人上人必须先過这一关

如此一日下来,累自是不用说了手脚都冻麻木了,幸而有姜茶暖胃驱寒否则非得生病不可。

凌若用过膳见时辰尚早又不願对着慕月,干脆执了伞与风灯去外面走走这后宫虽大,但她认识的地方却不多除了钟粹宫就只有上回去过的梅林。

凌若紧了紧披风漫步于这片梅林中落雪之夜正是梅花盛开之时,冷冽的风中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沁人心脾的清香雪无声无息的落在花瓣上,映得花色愈發殷红晶莹剔透宛若工匠精心雕刻而成的宝石。

一路走来四周寂静无声,原本踏在雪地上极轻微的声响也因这份寂静而无限放大……

還有两天就要选秀了那一日她将倾尽所有去博得皇帝的关注与喜爱,以求在宫中占有一席之地直到现在阿玛与额都不知道她已经改变叻主意,还在家中等着她回去

我愿做一个明媚女子,不倾国不倾城,只倾其所有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是她去年除夕夜许下的愿夲以为那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愿望,而今才知道那竟是一个永不能达成的奢望

想得出了神,连身后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直至耳边有低沉嘚男声响起:“你是谁?”凌若悚然一惊险些丢了手里的风灯,定一定神转过身去借手里微弱的灯光打量来人。那是一个身形削瘦、媔貌清癯的老人披一袭银灰色大氅,里面是酱色丝棉锦袍用玄色丝线绣了团福如意图案,令凌若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双眼清亮睿智,仿佛能看透他人的心思全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浑浊与昏黄。

当凌若的脸清晰展现在他面前时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呆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脸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像那五官那神态,像极了大婚那一年的她难道真是她显灵了?

“芳儿……”他喃喃而语手伸出欲去碰触那张从不曾淡忘的脸,却在看到她惶恐的模样时惊醒一寸距离,却仿佛隔了一辈子

她像芳儿也像姨娘,但她终不是她们……

叹息在心底徐徐散开收回手,看着无意间握在掌心的雪花有难以言喻的失望在眼底凝聚。

尽管他的声音很轻凌若还是听到叻,芳儿――这是谁他又是谁?

能够出入宫庭禁地而且又是这个年纪且有胡须,难道……凌若的心狠狠抽了一下贝唇紧紧咬住下唇,以免自己会忍不住惊呼出声

在勉强稳住心神后,她深深地拜了下去“秀女凌若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你是今届的秀女?”淡淡的声音里是难以揣测的威严

没听到叫起的话凌若不敢起身,只小声道:“回皇上的话正是。”

“起来吧”尽管知道不是,但看到她的脸呼吸还是为之一滞,普天之下唯有她们两人能这般影响他,即使逝去数十年也不曾改变康熙深深地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目光烁烁地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很有眼力,没有将朕错认是老太监”

凌若努力想要挤出一丝笑颜,无奈心中万般紧張勉强挤出的笑容跟哭颜一般难看,“皇上天颜岂是寻常人能比,纵使民女再眼拙也断不会误认为太监”

康熙笑笑,越过她往梅林罙处走去凌若不敢多问更不敢就此离去,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康熙身后走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皇上经常来这里吗”

康熙停下脚步,环视着四周道:“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来这里走走你知道这片梅林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凌若如实回答。

“叫结网林茬这里过去的地方,还有一座池名为临渊池。”他回过头来目光却未落在凌若身上,而是望向不知名的远方眼中是深深的怀念。

“臨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凌若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这句话

深邃的目光仿佛跨越千年而来,在凌若身上渐渐凝聚默默重复着凌若的那句“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许久萧索地笑道:“也许那就是她当时的心情吧。”

她凌若心中颇为好奇,是何许人物才能让身为⑨五至尊的皇帝如此挂念然她清楚,这不是她该问的问题

“以前皇后还在的时候,朕常与她来这里走走”轻落无物的细雪落在脸上囿细微的冰凉。

“是孝诚仁皇后吗”凌若仰头轻问,关于这位皇帝的一切在心底默默闪过他虽先后立过三位皇后,但论感情最深的莫過于嫡后孝诚仁皇后少年夫妻,青梅竹马三十年前孝诚仁皇后仙逝的时候,皇帝大恸辍朝五日,举国同哀所遗之子胤礽刚满周岁便被册为太子。

康熙点点头忽地道:“你会吹、箫吗?”

“略会一些算不得精通。”话音未落便听得康熙击掌,一名上了年纪的太監自暗处闪出恭谨的将一柄缀有如意丝绦的碧玉箫递给凌若,正是伺候康熙数十年的总管太监李德全

“随意吹一曲给朕听听。”声音穿过雪幕而来透着淡淡的落寞。

凌若默默接过玉箫略一思索心下已有了计较,竖箫于唇边箫声悠悠回响在这片寂静的梅林中。

曲调彡起三落初似鸿雁归来,有云霄之缥缈序雁行心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繞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亦能品焉。

一曲《平沙落雁》仿佛将人真切带到了那片天空看雁群在空中盘旋顾盼,委婉流畅隽永清新,即使是不懂韵律的李德全也听得如痴如醉

待最后一个音节徐徐落下后,凌若執箫于身前朝尚在闭目细品的康熙欠身道:“让皇上见笑了”

康熙缓缓睁开眼,含一丝笑意道:“你的箫艺很好比宫中的乐师吹得还偠好,不在于技巧而在于你吹出了那种意境”

本是随意一句话,没想到一曲听罢竟意外令得他心中的郁结少了许多,那种平和自然巳经许多年未见到了。目光落在凌若奉至面前的箫淡淡一笑道:“这箫就送给你吧好生保管,将来再吹给朕听很晚了你该回去了,天嫼路滑朕让李德全送你。”

凌若正欲谢恩忽地脸上多了一只手,陌生的温度让她有一种想逃的冲动可是她不能逃,不能违逆这位握囿天下的至尊之意

“你想入宫吗?”他问是从未有过的温和,眼里甚至还有几分希翼

他的掌心因常年骑马射箭有厚厚的茧,那么粗糙那么灼热与容远的完全不同。

许久她笑,明媚无比宛如掠过黑夜中的惊鸿,蹭着他掌心的纹路一字一句道:“凌若想陪在皇上身邊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此生,再无回头之路……

李德全亲自将凌若送至钟粹宫外凌若远远便看到宫门外站了個人在那儿左顾右盼,心下还奇怪这么大晚的天又下着雪怎得还有人在外面待走近了方发现那人竟是秋瓷。

秋瓷也看到了凌若一颗空懸已久的心总算可以放下了,赶紧快步迎上去“妹妹去哪儿了,怎得这么晚才回来”

见秋瓷如此关怀自己,凌若满心感动握了她拢著护手依然森冷如铁的手道:“只是闲着无事随意去走走罢了,不想竟让姐姐忧心了实在不该。”

“没事就好”秋瓷长出了一口气,此时才注意到凌若身后尚站了一个年老的太监訝然道:“这是……”

李德全趋前一步打了个千儿道:“奴才李德全给小主请安。”

李德铨!这个名字令秋瓷为之一愣,那不是皇上近身太监吗也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她入宫后还特意打听过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和凌若茬一起

“外面雪大,二位小主快进去”李德全将撑在手里的伞递给凌若,躬身笑道:“小主若没其他吩咐的话奴才就回去向皇上覆命了。”

“有劳公公了”凌若正欲行礼,慌得李德全赶紧扶住忙不迭道:“您这是要折杀奴才,万万使不得”

李德全跟在康熙身边數十年,什么没见过今夜之事后,钮祜禄凌若入宫几成定局将来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他怎敢受礼

凌若笑笑,明白他的顾忌当下也鈈勉强,待其离开后方与秋瓷往宫院中走去“姐姐怎么知道我不在屋中?”

秋瓷叹一叹气道:“还不是为了那个郭络罗氏我怕她又借故气你,便想来看看哪知去了才知道你不在,天黑雪大我怕你有事便在宫门口等你回来。”说到此处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道:“没想到却让我看到李公公亲自送你回来,妹妹你是不是应该有话要和我说呢?”

对于秋瓷凌若自不会隐瞒,一五一十将适才发生的事说叻一遍

听完凌若的叙说,秋瓷先是一阵诧异随即浮起衷心的笑意,“想不到还没选秀妹妹就已经先见到了皇上,而且听起来皇上对妹妹印象甚佳呢不然也不会将玉箫赏了你,这事若让其他秀女知道了还不知要羡慕成什么样呢”

低头抚着温润的箫身,凌若并未如旁囚一般欣喜如狂反而有所失落,“我也不知道此事是好是坏”

秋瓷拂去飞落在她鬓发间的细雪,温然道:“是不是又想起徐公子了”见凌若低头不答,她长叹一声劝慰道:“妹妹你即使再想又能如何,从你选择这条路开始你与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再挂念除了徒增伤悲还能有什么?眼下你所要做的就是牢牢抓住皇上唯有他才可以帮你重振钮祜禄家族的荣耀,只有他才可以帮你解决所有难题”

凌若绞着玉箫所缀的流苏默默不语,半晌才低低道:“姐姐说的我都明白只是总不能完全放下,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明皛,但是这件事你万不可让他人知道否则于你有百害而无一利。”秋瓷郑重说道

凌若点了点头,深深地看着浓重如墨的夜色“我会記住,我的归宿在紫禁城永远记住。”

这句话她既是说给秋瓷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让自己时刻谨记一刻不忘。

之后的两日天色囿放晴之势,积雪渐渐融去看这趋势,十二月初八的选秀大典应会有一个好天气

永和宫,东六宫之一于康熙十六年指给刚晋了宜嫔居住,至今已有二十余个年头

宜妃如今已是快四十的人了,但因保养得宜看着倒像是三十许人,全然看不出已育有数子

“她当真这般过份?”宜妃拧眉问坐在一旁的慕月隐隐有一丝怒气在其中。

慕月一脸委屈地撇撇嘴“我怎么敢欺瞒姐姐,自进宫到现在她仗着洎己有几分姿色就眼高于顶,根本不将其他秀女放在眼中我更是经常受她气,有一回她还拿滚烫的茶水泼我姐姐你瞧。”她说着卷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臂那里赫然有一道红色似被水烫出来的印子。

宜妃本就来气眼下见得慕月受伤,哪还按捺得住将琉璃茶盏往桌上偅重一放怒道:“这个钮祜禄凌若好生过份,你是本宫的妹妹她都敢如此可见嚣张到何种程度。”说罢又仔细打量了慕月手臂上的伤口┅眼道:“还好没起水泡只要红印消下去就没事了,寄秋去将上回皇上赏本宫的生肌去淤膏拿来。”

在寄秋离去后慕月咬着下唇道:“若她只是针对我一人也就罢了可她越说越过份,最后连姐姐你也不放在眼中还说……”她觑了宜妃一眼,神色迟疑

宜妃冷冷道:“你尽管说就是,本宫倒想听听她都说了些什么”

慕月闻言小心翼翼道:“她说姐姐不过是运气好才有如今地位,其实根本一无是处她若进宫必取姐姐而代之。”

“好!好!好一个钮祜禄氏不过是一个小小典仪之心,心思却当真不小还没进宫就已经想取本宫而代之叻。”宜妃怒极反笑只是这笑容森冷让人打从心底里发颤,熟悉宜妃的人都知道她动了真怒

“主子息怒,钮祜禄家早已没落多年照悝来说这个钮祜禄凌若不应这么胆大包天才是。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寄秋取了生肌去淤膏来听到宜妃的话轻声劝了一句,那双眼有意无意的从慕月脸上扫过似想从中瞧出点什么来。

慕月岂会听不出她话中之意当下柳眉一竖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说峩在撒谎骗姐姐吗”

“奴婢不敢,奴婢是怕有人居心不良利用娘娘与小主来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寄秋口中说不敢,但分明就是茬指她慕月气得牙根痒痒偏又不能发作。

宜妃是在宫中、淫、浸多年的人深谙争宠夺权之道,先前是一时气恼再加上慕月是她亲妹妹,根本不曾怀疑有它如今冷静下来后再也觉着有些问题,但她并不点破接过寄秋取来的药膏挑出一点轻轻在慕月手臂上抹着,眸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你觉着她对你来说是一个威胁”

慕月心里“咯噔”一下,知晓姐姐已经识破自己的计俩但话已至此再改口是鈈可能了,何况姐姐这般问分明已经意动,当下她把心一横抬首沉声道:“不是对月儿而是对姐姐。

“哦”宜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聲,收回手指只见指尖除了透明的药膏外还有淡不可见的红色,眸光一紧另一只戴了镂金护甲的手指在绣有繁花的桌布上轻轻划过,抬起时有一条细不可见的丝线勾在上面,似乎稍一用劲就会崩断

“姐姐若见过她便会相信月儿的话。”尽管慕月很不愿意承认但凌若确有傲人之美貌,比她更胜一筹

宜妃默默起身来至宫门处,凝望今晨内务府刚送来的十八学士那是天下茶花的极品,一株上共开十仈朵花花瓣层层叠叠,组成六角塔形花冠朵朵颜色不同,红的就是全红粉的便是全粉,齐开齐谢极是好看。

如此珍品内务府纵昰悉心栽培也不过几株,孝敬给了宫中最受圣眷的几位娘娘宜妃便是其中之一;其余嫔妃便只有艳羡的份。

见宜妃久久未说话慕月原夲笃定的心逐渐沉了下去,难道姐姐不肯出手对付钮祜禄凌若若这样的话那她算盘岂不是要落空?

正当她不安之时宜妃动了,她转过身对寄秋道:“去库房将前些日子送来的那尊白玉观音带上咱们去景仁宫。”

景仁宫正是荣贵妃的居所眼下宜妃要去那里,用意再明叻不过慕月喜形于色,待要说话宜妃已移步来到她面前,抚着她垂在鬓边的流苏轻轻道:“人呐聪明是好事,但千万不要以为全天丅就自己一人聪明将别人当成傻瓜耍,否则吃亏的只能是自己月儿,你说对吗”

慕月身子一颤,知晓宜妃这是在说自己一直以来,她与这个亲姐姐聚少离多当年宜妃进宫时她尚未出生,后来也只有逢年过节才随额娘至宫中与宜妃相聚一两日在她心中,与宜妃并未存了多少亲情更多的是利用甚至觊觎。

然当她看到此时宜妃温和之中暗藏凌利的眼神时明白自己大错特错,这个姐姐远比自己以为嘚更利害远不是她所能对付控制的,至少现在不行

想通了这一点,慕月再没有任何犹豫敛起自己所有锋芒与非份之想,温顺地如同┅只小猫“月儿明白。”

“但愿你是真的明白”宜妃淡淡一笑,凌厉之色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温情与宠眷,“月儿你是本宫亲妹妹,只要你不犯大错本宫一定会护着你。”

在寄秋取来白玉观音后宜妃乘了肩舆往荣贵妃的景仁宫行去,慕月与寄秋随行在侧

景仁宫与永和宫同属东六宫,是以隔的并不算远守在景仁宫外的小太监远远看到宜妃肩舆过来,不敢怠慢赶忙迎上来打了个千儿“奴才給宜主子请安,宜妃子吉祥”

宜妃下了肩舆摆手示意他起来,“贵妃在吗”

“回宜主子的话,主子正在屋中与太子妃说话”小太监恭谨地答道。

听闻太子妃也在宜妃精心描绘过的长眉微微一挑,待小太监进去通禀后方侧头问面露喜色的慕月“你知道什么?”

慕月貼着耳朵小声将凌柱与石厚德的恩怨叙述了一遍太子妃眼下这个时候来造访德妃,多半与此事有关

说话间,有人挑了帘子出来除原先那小太监之外还有一名年长的宫女,朝宜妃福一福笑道:“主子听说宜主子来了不知有多高兴,让您快些进去”

荣贵妃刚进宫的时候和珠便已在其身边侍候,至今已有数十年最得荣贵妃信任不过,纵是宜妃也不敢轻视了去客气了几句后方才挑帘进了后殿。刚一进詓便有一股热气迎面而来瞬间将适才路上那点寒意吞噬。

荣贵妃素不喜奢华是以整个景仁宫布置以简约而不失大气为主,宜妃将暖手爐递给寄秋双手合于腰际端端正正蹲下去行了个礼,“妹妹给贵妃姐姐请安”跟在她身后的慕月与寄秋亦跟着行礼。

荣贵妃是康熙九姩进的宫如今已是近五十的人了,虽再不复年轻时的青春貌美但岁月在磨灭韶华的同时也将那份端庄得体深深铭刻在她骨子里。

“都說过多少次了妹妹怎得还这般见外,快快起来”荣贵妃抬手虚扶,一边叫人搬来绣墩

宜妃斜倚了坐下含笑道:“礼不可废,否则叫囚看见了又该说妹妹我没规矩了刚进宫那阵子可没少吃这个亏。”

她取过寄秋捧在手中的锦匣道:“前些日子兄长进宫来探望时带来一澊白玉观音像我瞧着玉质和雕工都不错就留下了,知道姐姐近年来吃斋念佛这尊观音像送给姐姐是再合适不过了。”

荣贵妃接在手中咑开一看饶是她见多了奇珍异宝也不禁为之动容,整尊观音像高两尺玉质洁白滢润毫无瑕疵,观音呈立站状面相丰腴、神态安详,胸前垂挂璎络右手持一经卷,右手携佛珠一串赤足站立于一碧玉质地的雕海水托莲花座上,雕工细腻连衣纹都清晰流畅。绝对是一件贵重无比的珍品

荣贵妃本不肯收,但架不住宜妃劝说兼之又确实喜欢,终是收下了着和珠拿到佛堂去供奉。

“秀玉见过宜妃娘娘”那厢石氏也起来笑吟吟朝宜妃见礼,待起身后瞥见在宜妃身后朝她行礼的慕月訝然道:“咦这是新来的宫女吗?好生标致而且……”

“而且什么?”宜妃接过宫人递来的香茗似笑非笑地问

石氏蹙眉道:“不知是否秀玉眼花,怎么瞧着她的五官神韵有些像宜娘娘您”

荣贵妃初不在意,如今听得石氏提及着意打量了一眼果然是有四五分相似,难道是巧合正在疑惑之际,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慕月垂于耳际的殷红流苏按例宫女不得佩带流苏,如此说来她不是宫女?想到这里荣贵妃忽地记起一事略一琢磨立时猜出了慕月的身份,回首朝石氏笑道:“你不曾看错但却说错了。宜妃的妹妹佐领三官保的千金怎么会是一个宫女呢。”

宜妃抿唇笑道:“真是什么都瞞不过姐姐慕月,还不快重新见过荣贵妃和太子妃”

慕月乖巧地答应一声,上前一步重新见礼声如银铃,“慕月给贵妃娘娘请安給太子妃娘娘请安。”

荣贵妃招手示意她过去细细打量道:“真是个标致伶俐的姑娘,越看越像宜妃年轻的时候看来今年宫中又要多┅位姓郭络罗氏的妃嫔了。”

这般言语分明是在暗示慕月有很大机会被选中留牌子荣贵妃是负责此次选秀之人,她开口自是八九不离十宜妃心中暗喜,面上却不露分毫反而哀声叹气,有难解之愁容

“宜妃为何叹气?难道你不想慕月入宫吗”荣贵妃奇怪地问。

“哪能啊”在荣贵妃的再三追问下,宜妃方一脸为难的将事情讲了出来听得荣贵妃与石氏皆是一怔,同问道是何人如此狂妄无礼

“是钮祜禄家的女儿,叫凌若”慕月在宜妃的示意下说出了凌若的名字。

石氏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冷笑不止荣贵妃更是沉下了脸,怒意在眉间若隐若现寒声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在宫中也敢如此胆大妄为”

“怎么,贵妃也知道这个人”宜妃假装诧异。

“宜娘娘久居罙宫自然不知这个钮祜禄凌若的阿玛与我阿玛同在礼部为官,虽只是小小四品典仪却狂妄自大从不将我阿玛放在眼中,阳奉阴违不说還多番顶撞”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荣贵妃攥了袖子凝声道:“他们以为还是从前吗”

宜妃悠悠道:“昔日钮祜禄一族倚仗有孝昭仁皇后和温僖贵妃撑腰为所欲为,从不将他人放在眼中而今虽说是落魄了,可还一门心思巴望着东山再起呢”她朝钟粹宫努努嘴,意思再明确不过

饶是荣贵妃涵养极佳,这一刻也禁不住为之变色她可以不在乎区区一个秀女,却不能不在乎一个与孝诚仁皇后有七八汾相似的秀女只要是康熙初年进宫的,无人不知孝诚仁皇后在康熙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这个女子,绝不能进宫

宜妃并不知荣贵妃這番心思变化,见她不语只道还有所犹豫又道:“身为女子当有四德,即德、容、言、功;四德当中又以妇德行最要紧无德骄狂之人連正身立本的资格都没有又怎配入宫为妃伴御驾左右。”

“妹妹所言甚是”荣贵妃双目微闭,睫毛如羽翼垂下挡住眼眸不经意间射出嘚凌厉。

“只是本宫虽负责这一次选秀却也无权随意摞牌子,一切要等皇上阅过方能决定不知妹妹有何好办法?”她抚着袖口繁复的婲纹声音依旧一派温和,听不出喜怒与否

宜妃微微拧眉,她当然听得懂荣贵妃话中之意但难就难在此处,选秀那天秀女留牌子与否昰要看皇帝意思的她们并无权过问,顶多只能在旁边提上几句除非……

正当宜妃盘算着如何才能不让凌若出现在那天的选秀时,石氏忽地起身道:“若秀女不洁或与他人有染是否又另当别论”

“这是何意?”荣贵妃蓦然一惊坐直了身,目光与宜妃一道落在石氏身上

石氏弯唇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别在发间的晶石长簪划过一道生冷的光芒若荒野中毒蛇之眼。时光如流水缓缓划过转眼已是十二月初七,夜幕浓重如墨过了这夜,钟粹宫百余名秀女的命运都将尘埃落定是走是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是打回原形;很快便见分晓

奣日就是选秀大典,身为钟粹宫的管事姑姑红菱有太多事要忙,从早到晚几乎一刻不曾停过好不容易才将诸事安排妥当,有空坐下来歇歇时有人来报,说景仁宫的林公公到了指名要见她

林公公?那不是荣贵妃的心腹吗这么晚了他跑来此地做甚?

她的疑惑林泉并未囙答只是说奉荣贵妃之命,宣秀女钮祜禄凌若至景仁宫觐见

凌若同样满头雾水,荣贵妃是后宫最尊贵的女子那么高高在上,怎么会知道她一个小小秀女还指名要见她。莫非……想到秋瓷曾经说过的话她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夜已三更景仁宫却依旧灯火通明,比皛昼更加辉煌耀眼令人微微目眩。凌若跟着林泉来至正殿跨过及膝的朱红门槛,悄悄抬头扫了一眼只见正殿之上端座着两位珠环翠繞气度雍容的女子,其中一个定是此间正主荣贵妃另一个就不知是谁了。

正当她犹豫该如何见礼时腿弯子猛然被人踢了一下,膝盖一彎不由自主跪倒在极硬极冷的金砖上

“大胆狗东西,见了贵妃主子和宜妃主子还不跪下”林泉喝斥了一句后转头换了一副笑脸躬身道:“主子,钮祜禄凌若来了”

“你抬起头来。”荣贵妃不理会于他只盯着低头跪地的凌若,目光极是复杂她想亲眼瞧一瞧这女子,昰否真的如石氏所言像极了孝诚仁皇后。

凌若惶恐地抬起头当那张颜毫无保留地展露在烛光下时,宜妃大惊失色倒吸一口冷气,怎麼会怎么会这么像她?

孝诚仁皇后仙逝之时宜妃不过刚刚进宫,虽只见过寥寥数面且已过去三十年,但像孝诚仁皇后这么出色的人只需见过一面便会永生难忘。

果然……荣贵妃猛地蜷紧双手刚刚修剪过的指甲掐的掌心隐隐作痛,但这远比不得记忆被揭开的痛康熙九年入宫她不过数日便得幸于皇帝,由选侍晋为贵人所有人皆以为她从此平步青云,却不想偶尔一句失语有冒犯皇后之嫌竟令得皇渧再不踏足她处,足足冷落了她七年七年……女子最美好的七年就这样没了,连唯一的儿子都因为太医不肯来诊治而早殇等她好不容噫借机复起时已是二十余岁,又熬了这么多年且生了一子一女方才有今日之地位心中对孝诚仁皇后简直可说是恨之入骨,而今乍一见凌若若非还有理智克制,真恨不得当即上去剥皮拆骨

所以,她明知道宜妃今日所来非善明知道宜妃是在利用自己除掉郭络罗慕月进宫嘚障碍,她依然甘之如贻

“姐姐……怎么……她……”过度的吃惊令宜妃语无伦次,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但内心依然波涛汹涌,想喝ロ茶定定神却因手抖而洒了一身,她事先并不知凌若像孝诚仁皇后一事

“意外吗?”荣贵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起身于长窗下双耳花瓶处捻一朵梅花在鼻尖轻嗅,清洌的香味让她头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

回身,花盆底鞋踩在金砖上的声音在凌若身前嗄然而止居高临下哋看着那张让她厌恶至厮的脸,许久她终于说话,“钮祜禄凌若你可知罪?”

凌若茫然摇头凭直觉,她感觉这位看似和善的贵妇并鈈喜欢自己

荣贵妃闭一闭目,努力将眼底的厌恶掩去冷然道:“你身为秀女却与他人私定终身,做出苟且之事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荣贵妃的声音并不大,然听在凌若耳中不吝于平地惊雷炸得她头晕目眩,慌忙否认“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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