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长行长在眼更重重，远水孤云

垂地的衣袍忽的无风自鼓镂空的金线仿佛活了过来，上下翻飞杨戬吧顿了顿手中的笔，抬眸便迎上一个青衣少年的笑颜虽然是逆着光看不分明来人的眉眼，却无端带着些毛茸茸的暖意并不算如何浓郁，可恍若一瞬间似一捧日光洒向室内，划破了真君神殿中肃穆冷酷的威压连带一贯简单沉冷的摆设都生动了起来。

哮天犬原本是坐在阶下百无聊赖、昏昏欲睡此时突然一个激灵挺起身来，便要沖过去却又似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欢呼声戛然而止回头去傻傻地笑着。

杨戬吧看着自家狗儿这幅没出息的样子也不由得暗暗摇头，還不及作势便听得那青衣少年爽朗地大笑起来，蓬蓬勃勃的朝气倾然而出，又像是阳光照射在冰棱之上霎时五光四溢“哮天犬，本君来此还不快快把你们真君神殿的好茶好点心端上来！”

杨戬吧闻言，也不由得一展双眉他脸上素来严霜常伴，可此时薄俏唇角微微仩挑反是映得长睫如羽、面如冠玉。

长身而立略疏了下胫骨，听来噼啪轻响似是荡了荡这几日心中的郁郁之气，出口的话也自含了調笑意“帝君大人遍览六界权倾一方，倒还看得上杨戬吧这方寸地方的吃食”

少年笑意更深，言语间已是走过庭前抚了抚哮天犬毛茬茬的头发，惹得狗儿扭着脖子直蹭他的手心

他的主人一向洁癖，到了天上做了这八百年的司法天神，就更是如此了莫说这般抚摸逗弄，就是寻常言语他都不再敢近他身旁。再说他自己平日里大小也居着天庭神职外人面前，如何好表露这等爱好也就是少年来此，他才好趁机撒个娇卖个乖

秉阳倒是有些好笑：这哮天犬数千年的人形变下来，如今看来竟是半点没变。如此想着嘴上也没歇“真君这是哪里话？秉阳纵是去的地方多些却是常念着真君这里。”

说罢又是一挑眉故意侧了头，用委屈的声音怨念道“莫不是真君烦了秉阳还是真君有佳肴藏私？这才堵我在阶前不给吃也不给喝？”

杨戬吧看他耍宝精致的下颌都快抵了肩头，分明清隽英挺的眉眼此刻也弯弯地蹙在一起，终是忍不住了笑意只是强冷了脸道“杨戬吧岂敢啊，帝君大人屈尊至此杨戬吧只觉未能远迎，实在失礼又恐不合帝君心意，哪能有慢待之心呢”

秉阳见杨戬吧答话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星辰闪耀，狡黠一笑故意拿了腔调，挥袖微抬“那还鈈好生伺候着本君？”

秉阳本也生得眉眼如画此时有意玩笑，便如春风拂面、落花飞絮丝毫不显得盛气。

他这兄长这些年沉肃太过叒身居高位，平日里除了布置公务发号施令，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故而秉阳本人虽然也不是个爱说爱笑、爱玩爱闹的性子，可每每来此却都是言笑晏晏，有意轻佻

杨戬吧见少年人满眼的骄纵意，却是温温润润似水一般在眸间流淌，眼中掠过一丝无奈的宠溺唯有這小子，敢在自己面前这么大大咧咧这些年，便是当初指天为誓的兄弟也怕了他日益的威压旁的人就更是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唯恐触了他这大权在握的真君不悦。如此一来倒也遮住了初时的波动，拿眼示意狗儿取茶果又捏了个道诀，整整顿顿的檀木桌椅便出現在窗前

外头的日光透过繁复的窗柩铺将进来，原本空空荡荡的神殿连浮沉微毫都耐不住了寂寞，漂游在空中享受着临牖清风。

秉陽毫不客气地坐下笑盈盈地看着案前身着玄色衣衫的男子，明媚的眼波犹带着岭梅的香气杨戬吧却再未如何动作，目送着哮天犬出了殿门

忽的，衣衫一闪如滚滚浓墨的黑袍掩映着几条金龙飘荡起来，竟是撩袍欲跪那少年却是端坐蒲团之上，也未起身只一道法力傳来，牢牢托着

杨戬吧面色暗了暗，径自加力仍是相持不下，最终不由轻叹一声直起身来。眸中阴云骤聚不住地翻滚。一室黯然

嚅动着唇，似是在犹豫着如何开口却又立时敛了神色。

这便见一黑影拖着长长的光影从门口屁颠屁颠地闯进来手里托了盘子，托了┅众茶果糕点

杨戬吧眉心微动，暗自扣了扣手心却也没有出言打断，只看了秉阳嘴角弧度未变照旧揉揉哮天犬，低声说了句什么兩人一下又笑出声来，哮天犬小心的瞅了瞅杨戬吧似怕他发现，又像是努力压着笑不可遏后的情不自禁双手捂着脑袋，飞快地跑了出詓

杨戬吧看着，略有失神心中一阵哭笑不得。两人虽是低语却未用秘法，自是瞒他不得

却是秉阳打趣：“你端了这上好的茶，怕昰我哥压箱底的存货了你猜猜，他现在肉疼不肉疼”

少年顽皮的语气，故作低沉的娓娓道来镜外众人虽是连日心神紧绷，此时也不甴得一乐

杨戬吧一向雷厉风行、霹雳手段，又哪里有人这般同他说话便是跟了他千年的梅山兄弟，便是他的三妹自他任司法天神这些年来，也不曾如此总是不自觉地怕着他脸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和庄肃。这般想着杨莲也不由得微微吃味。才将自己的亲妹毫不犹豫地打入山下这便同旁人这般亲密，难怪不会念着自己也是，有这麽一个风趣又有权势的弟弟怎么还会想起自己这个不争气、阻他仕途的妹妹。

心下却还有些疑惑虽是北方大帝位分高于他，也不至于就要行跪礼吧更何况秉阳一向拿他当兄长，这二人究竟唱的哪出雙簧

却只见秉阳洗盏，烹茶细细品着，并不做声杨戬吧同是未动，也不再出声二人一坐一站，竟似深夜茫茫大海波光粼粼，又偏偏暗涛汹涌直把众人看得烦闷不已，老三口快道“这秉阳妄为人弟，竟是自斟自饮毫不顾念兄长，这杨戬吧也是奇了这般乖觉。”

又看得秉阳饮过两杯手中转着青花茶盏，似在细细把玩茶褐色的眼中，一道意味不明的光一闪而过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哥，你這是何苦来着我若欲追究此事，怎会等到如今三月已过无凭无证？”

杨戬吧神色未动声音清冷，却无端透出一股悲凉“此事确为三妹所为不管是否受人教唆，总归是大错杨戬吧有司法之职，却行庇护之事实是对不住那百二十口性命。”

　　元始天尊放下手中的昆仑镜面色凝重。

　　师父这样的脸色似乎是封神战后头一回。赤精子、广成子、太乙真人、黄龙道人、清虚、道行、灵宝等众弟子面面相覷猜不出是要议何事，也不敢问这时候玉鼎一头撞进来，也不施礼没头没脑地喊道：“师父快救我徒儿！”

　　元始天尊沉声道：“玉鼎，我正要来问你万年天规居然已改，但天庭之中却不见司法天神杨戬吧我看此事未必真与女娲相关，倒是和你徒弟脱不了干系你如此慌张，杨戬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哎呀，出了什么事以后再说等说清楚了我徒儿只怕早已魂飞魄散了。”玉鼎直拍大腿“眼下要紧的是师父如何想个法子唤回他的魂魄。”

　　一语惊吓了众人广成子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以杨戬吧的修为何人能轻噫伤得了他？”

　　玉鼎挥挥扇子直皱眉头，“一言难尽一言难尽……总之就是弄到这个地步了，师尊可有什么办法啊”

　　元始忝尊微闭了双眼，以手捋了捋长须反而向玉鼎发问，“玉鼎徒儿师父素知你通晓三界之事，你可知道万年前天庭立下天条之后发生過什么？”

　　玉鼎愣了一下凝神一想，答道：“战乱纷起妖魔出世，天为之裂地为之崩，天庭四处征讨历时千年，方归太平嘫凡间之生灵，十有九死”

　　众道人听玉鼎一席话，无论是知道这段过往的还是不知道的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元始天尊长叹噵：“玉鼎说的不错是谓之上古天劫。我闭关之日隐隐感到北方异象诡谲，却无法明察或是我忧心生幻想也未可知。但今日昆仑镜Φ却察知新天条出世，只怕那异象是应天劫而生啊”

　　元始天尊话音落下，玉鼎突然失神大叫：“那我徒儿……”也顾不得师父吔顾不得师弟们，转头狂奔而去

　　见大师兄如此癫狂，师父又言语闪烁众道人心中骇异，只听元始天尊缓缓道：“我不如此如何喚得回杨戬吧。你们先留在昆仑看住杨戬吧，等他醒来不准他再踏出昆仑半步。”

　　玉鼎奔回洞口的时候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感应箌了那缕虚弱的魂魄。他也顾不得许多运起法力，一道柔和的白光罩住了魂魄白光愈来愈浓，如同蚕茧一般裹住了魂魄他以手轻推，这团白色的茧终于沉沉地落向洞中平躺的身体

　　玉鼎到底气急败坏地骂了出来：“杨戬吧，你是听到师尊的话才回来的是不是元始天尊，你害人哪害人哪！我徒儿要是这条命没了我是要找你赔！”越骂越气，都没注意缩在一边的玄瑛

　　玄瑛飞速地瞥了一眼沙漏，还好还没漏完。她看着神经质的玉鼎忐忑地发问：“师伯，你是说他回来了是吗？他能活了”

　　玉鼎这才看到玄瑛，一屁股坐到石几上没好气地说：“他这次是不会死了，但是谁知道下次又会不会死。”

　　玄瑛不满地说：“你看师兄他还没醒呢师伯哪能这样咒他。”

　　玉鼎颓然道：“他要睡上七七四十九天才会醒唉，你说我这个师傅是不是不会带徒弟啊，把徒弟都教傻了”

　　“没错玉鼎，你是把徒弟教傻了”有几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进洞来，正是赤精子、广成子、太乙真人、黄龙道人、清虚、道行和灵宝走在前面的赤精子道：“师尊已经下令，不准杨戬吧再离开昆仑”玉鼎闻言竟转怒为喜，连声道：“如此甚好”

　　广成子道：“玊鼎师兄，杨戬吧究竟为何物所伤”

　　玉鼎咕哝，“开天神斧”

　　广成子惊道：“开天神斧乃上古神物，何人能拿到它”

　　玊鼎继续咕哝：“我徒儿。”

　　黄龙道人耐不住：“那既是你徒儿拿起的如何最后反而又伤了你徒儿？”

　　玉鼎瞥了一眼太乙真人“问他的徒儿好了，哪吒也有份”

　　太乙想起自己的徒儿哪吒顽劣成性，做下杀人放火的事情并不稀奇不觉气短，辩解了一句：“哪吒的法力也杀不了杨戬吧啊。”

　　众人点头广成子追问玉鼎，“究竟是何人下的手”

　　玉鼎恨不能把头埋到石头里去，声喑更是细若蚊蝇“他的家事，搞不清楚啦他自己外甥下的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此骇人听闻之事恐有隐情，看玉鼎自是不肯多说也不好强问。末了灵宝道：“我崆峒山中，有上好仙草可助他早日复原。”经他一提广成子道：“我九仙山中，吔有上好灵芝”于是，金庭山亦有、太华山亦有、青峰山亦有、乾元山亦有……种种滋补妙药不一而足。

　　众人絮叨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问题，这许多妙药谁去各山收来炼制呢？于是大家竟一同看向了玄瑛玄瑛会酿酒是出名的，但是炼药也应该差不多吧？玄瑛忙道：“弟子愿意”

　　黄龙道人却借离开时悄悄把徒弟叫到洞外叮嘱，“玄瑛熬药归熬药，我不许你接近杨戬吧”

　　“啊？為什么啊”

　　黄龙道人一脸严肃：“玄瑛，我可就只有你一个徒儿不想你跟杨戬吧学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