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由游戏名字?

(完结)一直到现在,陈铎的死都是我写作之余偶尔会回忆起的一抹快乐。

而池露的离开则是我午夜梦回时难以释怀的伤痛。

“那个孩子,是你杀的吧?”

四月的清晨,不到七点,我门口就站了一个警察,这是他跟我打招呼的第一句话。

“呃,什么?”我昨晚熬夜赶稿,这会脑筋还有点迟钝,突然被莫名其妙问这种奇怪的问题,没有反应过来,苍白浮肿的脸上露出了些许迟疑和错愕。

“林女士,我叫陈靖,是汇虞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新来的警察,这是我的警官证。”

他从不锈钢防盗门上的栅栏缝里递过来崭新的警官证,证件上照片和他现在的样子没有一点分别,应该是近段时间照的,下面有他的名字、单位和警号。

“陈警官,我想你可能搞错了,我是单身,没有孩子,也不认识别人的孩子。”我一边解释一边把证件还给他。

他接过去,手骨修长,白皙分明,“那我还是要找你,能让我进去吗?”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仔细回了一下最近,除了骑电动车在没车的小路口闯过两次红灯,再没做别的违法的事。我不认为一个大学毕业刚考上公务员的三级警司会因为这种跟他没关系的小事来家里找我。

他突然将脸靠近防盗门,“白蕊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什,什么?”我被吓得后退一步,惊诧的把他看了又看。

良久,我迟疑的轻问出声:“你是……小靖?”

他露出个你终于认出来了的笑容,把门敲了敲,示意我他要进来。

“真的是你?小靖,你都长这么大了?”

我内心一切的怀疑都烟消云散,激动欣喜的把门打开,“快进屋!”

他在我热情的招呼下走进我七十平米的小公寓,环视了一下我家里陈设,走到窗边轻轻拨了拨那串从高中就跟着我的骨风铃。

“白蕊姐姐,咱们有十一年没见了吧?想不到这骨风铃还在。”

“你也知道,我是个怀旧的人,什么破烂都舍不得丢。”我笑呵呵给他倒了一杯水,请他坐到沙发上。

“当年在陈家你还是个小学生呢,才这么高,”我拿手在空中比了比,“一晃这么多年不见,居然都大学毕业当警察了,我也老啦。”

他细细打量我,“白蕊姐姐,你一点也没老,和十一年前一样,还是那么漂亮。”

“打小就这么会说话,怪不得我和池露当年能那么喜欢你。”我拿起茶几上的砂糖橘塞他手里,像长辈对待一个曾经喜爱却多年不见的晚辈。

他听见我提起池露,面露欣喜,“池露姐姐,她还好吗?”

“她?”我错愕一笑,“我有多少年没见到你,就有多少年没见到她了,当年一别后她去了比利时,说到安特卫普进修珠宝设计,后来给我发过几封邮件,再后来就没了消息。”

“啊,”轮到他错愕了,笑容从他脸上淡去。

砂糖橘在他修长的指尖揉转,这是他从小思考问题的方式。

我瞥了一眼,状若随意的问他:“你刚才进门时为什么问我那么奇怪的问题?是为了营造出神秘感吗?像小说里的神秘警长那样。”

“不,”他抬起头,认真回答:“问题一点也不奇怪,那个孩子你认识的,当年他就住在池露姐姐肚子里,整整六个月,那时我太年幼,没能想清楚其中的奥秘,直到我当上警察后,无意中发现一本书,才终于解开了这个困扰我多年的谜团。”

他欺身靠近,黑漆漆的瞳孔像两道深渊,凝视着我,“白蕊姐姐,你笔名不少,但常用ID只有两个,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是拉拉,难怪你一直没男朋友。你喜欢池露姐姐对吗?你厌恶她怀了陈铎的孩子,你利用我把那个孩子杀死了,对吗?”

陈靖从来不把陈铎喊哥哥,就算他们有同一个父亲。

“小屁孩胡说八道什么呢?”我轻弹了他一个脑瓜崩,“我是拉拉没错,我也喜欢过池露,但在她跟你哥哥在一起后我就只把她当朋友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哪来的?少看点小说,多参加社会实践才能当个好警察。”

对他的锋芒我不以为意,扒开个小橘子塞进自己嘴里。

似乎没想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表情有瞬间迷茫,继而又坚定下来,“不,你骗不了我,你的内心绝不像表面这样云淡风轻。”

他说的没错,我内心已然微起波澜,倒不是怕有什么事实被剥露于人前,而是勾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回忆。

“陈靖,你要搞清楚,杀死池露孩子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们陈家,陈太太才是罪魁祸首。”

说出来后,我放松的躺在沙发上,眼前这位年轻的警察任何猜测都撼动不了我的情绪,如果只是单纯来叙旧,我想我会跟他回忆很多还算美好的童年趣事,但他没有,他此行带着目的。

他背后是谁在指使?依旧苟延残喘的陈先生?还是入狱未出的陈太太?陈铎是不可能了,毕竟都死了十一年。

大约是看我穿起了防备的壳,他神色软和下来,“白蕊姐姐,按照法律,未出生的孩子胎儿算不上法律意义上的人,就算池露姐姐要告你,也只能告你伤害罪,更何况她根本不会告你,毕竟你们关系那样好。”

我不想听他这些稚嫩的套话术,有些想笑:“陈靖,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为了判定我在十一年前杀死池露腹中的孩子吗?”

他摇摇头,“不,作为陈家唯一的继承人,那个孩子死了对我来说是好事。但作为陈靖个人……”

他望向我的眼神变得哀伤,“和你们相处的那段时间是我童年最美好的时光,我只是不希望它是黑色的。白蕊姐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当年没有欺骗我?”

就这一下,陈靖的眼神倏然恢复正常,甚至增添了一丝冷漠。

“果然,我的猜测没错,你和她接近我都是有目的的。”他站起来,垂头往外走去。

他没有回头,却在门口停住脚。

“刚才看出你是小靖的时候,我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他顿了顿,戴上帽子离开。

陈靖走后,我坐在沙发上一边发呆,一边把那盆橘子捏得稀烂,直到钟医生给我打来电话。

我用汁水淋漓的手接起电话,他的声音有点低沉,“林小姐,你的检查报告出来。”

“你的精神分裂症有复发的迹象,一定要记得按时服药。”

“我知道了,谢谢您!”

挂了电话,我继续捏橘子,小小的橘子皮薄汁多,捏完心情好了不少。

钟医生的话我没有放在心上,我知道这个病好不了,终会像我母亲当年一样,被一生所爱抛弃,最后像飞蛾扑火般决绝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被爱的人还有什么可留恋的?没必要吃药。更何况,我喜欢犯病时的我。

我看向骨风铃下的相片,十一年前的我笑得烂漫恣意,那是杀死陈铎后内心的快乐被完全释放的模样。

我第一次犯病,是因为陈铎,而我杀陈铎,是为了池露。

大四那年,池露告诉我一个秘密,她有个未婚夫叫陈铎,毕业了就得结婚,这是家里定下的商业联姻。

“你喜欢他吗?”当时我问,不顾自己心口漏风。

她歪着脑袋拧着眉头,一如既往的俏皮可爱,“说不好,认识他很多年了,结婚的话……我没想过,但是……”

她没有回答完全,可爱的脸上多了一种叫茫然的东西,却不是为我。

那时的我天真的以为能控制自己,不去重蹈母亲的覆辙。于是花了近半年的时间努力修炼成为一个合格的好闺蜜,修补好心口漏风的毛病。

知道池露怀孕时,我开心得像那是自己的孩子,我陪她产检,陪她购物,给孩子买东西,想名字……一切都朝着我预期的方向发展。

直到我碰见陈铎劈腿偷吃。

他和一个女人,连池露一根头发都比不上的女人,在KTV无人的角落里互相释放激情。

女人的吊带抹胸裙十分轻薄巧妙,在陈铎发现我之后快速的将中间的拉链扣住,往上拉到胸口,狂浪堕落的身体瞬间变得隐蔽收敛。

她擦掉嘴角晕开的口红,将大波浪斜拨到胸前,美甲上粘着碎钻微微闪光,宛如一位艳俗的公主。

“你不能这样对待池露,她怀了你的孩子。”我的声音因为发现了这件不得了的事情而颤抖。

“是吗?”陈铎愣了一下。

旋即神情自若的轻笑,往女人胸口塞了一张支票,让她先走。

女人走后,四周不再有人,他将我拽进旁边一间空包房,整个人按在门板上。

“林白蕊,你把我的炮友赶跑了,你得替我灭火。”他捉着我的手按到裤子拉链上。

我浑身汗毛炸开,收回手用力推开他,转身要跑。

“池露那么爱我,如果你把这件事告诉她,刺激到她肚里孩子怎么办?”

他的一句话让我僵在门口。

“我暂时不会说,请你以后一心一意对她。”为了池露,我必须忍下。

“暂时?”他的声音倏然在我耳后响起,热气喷在我耳朵上,“怎么,你还想以后用这件事拿捏我?”

我忍住恶心,侧身拨开他的手,“陈铎,只要你一心一意对池露,我就不会说出去。”

“呵呵,有意思。”他又笑了,改成把玩我的头发,“你的威胁让我好怕,不如我也威胁一下你如何?”

我愤愤不解,“我有什么能被你威胁的?”

“有啊,比如说我告诉池露,其实你是个拉拉,你一直躲在旁边阴暗的角落里喜欢她。”

我猛然抬头,对上陈铎玩世不恭的眼神,脑中嗡的炸开一片白光,整个僵硬的靠在门上,手脚冰凉。

“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白蕊,我见过的女人比你穿过的鞋都多,无论有什么异样,稍微琢磨琢磨就明白了,只有你让我琢磨的时间最长,也最感兴趣,谁让你是池露的好友又是个拉拉呢。话说回来,我还是头一回碰见真正的拉拉,不知道上起来是什么滋味?”

他眼神和话语让我胃液翻涌,几欲作呕。

“林白蕊,只要你陪我一次,我就一心一意跟池露结婚,让她把孩子顺利生下来,这个交换条件怎么样?”

“你休想。”我嫌恶的要逃,他贴着我的耳朵撕咬,犹如恶魔:“她如果知道你是个拉拉,还会跟你做闺蜜吗?她会远离你,恶心你,不再见你……你舍得离开她吗?”

“你……”我舍不得,我的内心疯狂的叫嚣着。

“她只有你这一个闺蜜,你要是走了,她被欺负了怎么办呢?”这个混蛋知道池露是我唯一的弱点,一句接一句绊住了我要逃的脚。

“一次,就一次,我保证以后好好对她。”

他眼里有邪教徒似的狂热,对我如同祭祀品一般势在必得。

“你,要说到做到,不要骗我。”

我痛苦的闭上眼,任由他把我从门边拉开,按在沙发上……

我向导师请了病假,整整一个星期没有见池露,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黑白不分,中间池露给我发过微信,用嗔怪而甜蜜的语气怨我提前把她怀孕的事告诉了陈铎,害她没能亲口告诉他。

母亲在一个晚上出现,给了我两耳光,然后朝我笑:“白蕊,去看医生吧,你病了。”

母亲的话我还是要听的,第二天我就爬起来,在母亲的陪同下去了医院,几经转折,钟医生接待了我。

说来也怪,被他治疗了几次,母亲就不见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

晚上我吓得睡不着,打电话给钟医生,他陪我聊天,我告诉他我母亲没了,他轻言细语开导我,给我放舒缓安神的音乐,我终于睡了个好觉。

一觉醒来,池露call我电话,我立刻变回了从前的林白蕊,穿着最美的裙子高高兴兴去见她,只是没料到陈铎也在。

“白蕊!”陈铎坐在她身边跟我打招呼,搂着她还未显怀的腰腹。

我的笑意僵在脸上,整个人有一瞬间晃神,但我强撑着镇定下来,我不能让池露看出端倪。

“我今天想约你逛街,结果陈铎也要跟着来,说不放心我。”池露笑得没心没肺,面色红润富有光泽,看来陈铎这段时间做到了他说的。

我笑了笑,为她感到高兴。

我们三个一块儿逛街,池露走在中间,陈铎帮她拿包包,一路嘘寒问暖不似作假。

只是当她拿着一件孕妇裙走进试衣间后,陈铎突然靠近了我,“白蕊,一周未见,你有没有想我?”

我警惕的往旁边挪,“想你做什么?”

他盯着我的脸,自嘲的邪笑,“也对,你要想也只会想她,是吗?”

我站起来想走,被他拽回沙发,“跑什么?怕她发现我们的关系?”

我恶寒的掀开他的手,目光牢牢盯着他的眼,“陈铎,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啧啧,真是个翻脸无情又天真可爱的女人,你不会真的以为我那晚的保证是真的吧?”

他后仰躺回沙发,看着我轻笑,“有趣又好吃的食物,谁愿意只吃一口呢?”

话音刚落,试衣间门开了,池露从里面走出来出来,裙摆轻扬,“这件怎么样?”

“不错。”我脸色煞白。

回到家时,母亲已经在家等我了,二郎腿从她修身合体的旗袍里翘起,表情已然洞悉一切:“蕊儿,我一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碰感情,如今,你把自己置于了两难的境地。”

“妈,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我垂泪伏于她膝,旗袍被我抓出折痕。

她弯下腰,难得语气温柔:“还能怎么办,要么你死,要么他死。”

我惊恐抬头,“我不想坐牢。”

圆润修长的指甲刮过我的脸,引起我浑身战栗,她桀桀笑出声:“傻孩子,谁说杀人要自己动手?你这么聪明,应该会有办法。”

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失眠了,整晚,我的眼前闪过KTV里的陈铎,试衣间前的陈铎,电话里的陈铎,重叠在一起,恶心瞬间一阵阵涌上来,连呼吸都堵滞,我的手在心口和喉咙上挠出血痕,母亲坐在床边冷酷清明的望着我。

我的专业是生物化学,正处在研一阶段,导师对我很好。

为了弥补之前的请假,我几乎天天泡在实验室,不是做实验就是查资料,写材料,直到陈铎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陪陪池露。

池露怀孕已经两个多月了,正是孕吐频繁,倦怠无神之时,懒在家里不想出门,陈家紧锣密鼓的筹备婚礼,想争取在显怀前把儿媳妇娶进门。

我带着礼物第一次登陈家的门,除了略表心意的花束和点心,还有份送给池露的特殊礼物。

“这是什么?”池露未施粉黛,稍有倦容,但笑意温柔。

“听说你孕吐严重,昨晚加班给你调配了一瓶缓解孕吐的氛剂,无香无味,不会对你和宝宝有损伤,摆在桌上就行了,它可以自己慢慢挥发。”

“是吗?”池露高兴的接过去,凑鼻尖闻了闻。

“啊,真的什么味道都没有,该不会是装的水来安抚我的吧?”她狡黠的坏笑。

我露出被抓包的吃惊表情:“居然被你猜出来了?”

陈太太满意的看着我们俩,“阿铎说的没错,白蕊一来,露露的精神都好了不少呢。”

陈太太很满意池露这个儿媳妇。

陈铎则很满意我俩都出现在他面前,他在饭桌上故意拉我讨论池露的状态和孩子的名字。

看在别人眼里,是准丈夫准爸爸在讨教怎样让未婚妻这个孕怀得更舒适,多么完美和乐的时刻,没人知道我如坐针毡。

我的到来让池露处于微微的兴奋状态,比起以往懒在沙发上不愿意动,她更愿意跟我谈天说地看电影。

陈家的家庭影院高端且舒适,佣人准备好点心水果和饮品便安静的退出,把空间留给我们。

“咱们看什么呢?”她把下巴颏靠我肩窝处,微热的鼻息喷在耳颈间,我整个人都战栗到发烫,心噗噗直跳,简直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你想看什么类型的?喜剧?爱情?”我问她。

她瘪瘪嘴,央求我:“找个动作片吧,刺激点儿的,省得我又想睡觉。”

我按着遥控器,随意游走,“想看惊险刺激的呀……哎,这个怎么样?”

屏幕上出现《极盗者》的评分和简介。

池露眼睛亮了,“行,就看这个,白蕊你可真会挑。”

陈家的家庭影院看动作大片很加分,池露果然没睡觉,撑着精神看得津津有味,还吃了不少水果。

中间陈铎进来陪着看了一会儿,一开始眼睛还不停放我身上,紧跟着被剧情吸引了。

“可惜露露不能看3D,这片子戴3D眼镜看肯定特别刺激。”

池露靠向他怀里腻乎:“等我们看完了你可以自己看一遍3D的。”

我借口上卫生间,出去透透气。

陈家房子是花园式矮别墅,外面看着秀美低调,里面却别有洞天,我望着窗口因盛放而垂斜的龙沙宝石月季有几分心动,因为这是母亲年轻时最喜欢的花,寻思着走的时候能不能讨上两支带回去扦插。

“喜欢这花?”陈铎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在我耳边喃语出声。

我一惊,往前一步转身,和他拉开距离,“你怎么也出来了?”

他似笑非笑望着我,目光扫过我的脸和身后窗口的龙沙宝石月季,“别说,这花配你还真好看。”

我抬腿要走,被他拉住手臂,“白蕊,我是真的喜欢你,恰好你也喜欢露露,我们各取所需,娥皇女英不是正好么?”

我捏紧了拳头,死死忍住才没有一耳光刮他脸上,母亲的声音在我耳边疯狂嚷叫:“让他死,让他死。”

“你想要娥皇女英享齐人之福?行啊,”我轻蔑一笑,靠近他耳朵:“看到刚才那电影没?你要是敢到天门山来一场翼装飞行,我就答应你。问题是你敢吗?你有种吗?”

说完我用力抽回手,狠狠白了他一眼,回了影音室。

看完电影,池露实在困了,我送她回房休息,告别了陈太太。

“以后要多常来陪露露玩啊!”陈太太不舍的送我到门口,让佣人给我打包了几样食材,嘱咐我回家后放在冰箱里。

我转身离开,眼角余光瞟见陈铎的身影在窗后一闪而过,我知道他在看我。

三天后,实验室里,我接到陈铎的电话,“你现在方便吗?”

“怎么了?你有话就说。”

“没怎么,就想问问你在我家说的话是否算数?”

“算啊,当然算。”我语气不屑,根本不信陈铎这种一辈子在父母的余荫下混吃等死的二世祖会有胆玩翼装飞行。

陈铎挂了电话,没一会儿,我手机信息响个不停。

点开就看到了我的飞机订票信息,时间:下周五,目的地:张家界荷花机场。

紧接着他电话又来了,我接起来。

“陈铎,你什么意思?”

“别装傻,下周五,你要是没有出现在机场,我绑也给你绑来,我说到做到。”他语气轻佻又严肃。

我抓紧手机,“你现在在哪里?”

“因为翼装飞行必须先考跳伞证,林白蕊,老子为了你,豁出去了!”

挂了电话,我久久无言,母亲却笑了。

陈铎的确对娥皇女英一事颇有研究和手段,他对池露谎称要来一次别开生面的求婚,鉴于池露孕吐,借我这个闺蜜去帮忙作见证,以视频的形式给她送去惊喜。

我看现场,池露看视频,他在天上向两个女人求婚,一箭双雕。

“机会放在你面前,一定要把握住,放心,我会陪着你的。”周五登机前夜,母亲将我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池露特意来机场送我,目光充满欣喜和遗憾,“真想去看现场,可惜我不能,白蕊你要替我认真监督哦。”

“当然。”我挥手与她告别,转身走进闸机口。

陈铎果然在张家界荷花机场等我,他选择在周日早上飞行,那是近几日唯一的一个无风天,天气阴转多云。

在宾馆的总统套房里,他向我展示他的团队和装备。

有钱真好,一水的外国高精尖货,团队也大部分是外国人,他向我介绍某某导师,某某大佬,我一个也不认识。

他们周六在天门山跑了一整天,我在宾馆里用电脑继续工作,最近请假频繁,导师已有担心。

陈铎为养精蓄锐,两晚不曾碰我。

“白蕊,等我飞行成功,定让你下不来床。”

周日中午两点,于山顶做准备工作时,陈铎在我耳边私语。

我笑了笑,推开他的脸,他在我手心啄了一口,滚烫的舌尖滑过我手心,我瑟缩了一下,反应看在他眼里,引起轻笑。

“你放心,我不会厚此薄彼的,池露有的,你一定会有,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乖乖等我回来。”

团队开始帮陈铎和大佬穿戴装备,监测风速气温能见度,他的导师在一旁讲解事宜,陈铎大约也有些紧张,唇线略微绷成直线,打量着远处的天门洞。

山脚雾气散尽,树木道路清晰可见,总体来说能见度不错,天上的云层不算厚重,再多一会儿能见到太阳也说不定。

我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三点,陈铎、大佬、摄像全部做好准备,登上直升飞机。

据陈铎所说,大佬是俄罗斯人,曾有过翼装穿越天门洞的经验,此次是特意邀请他一块儿过来陪同参与的。

三点整,大佬先起飞,如鼯鼠般一跃,极速下降,平稳,上升,仿佛在空中划了个对勾,准确的往天门洞飞去。

陈铎在视频里朝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和大佬一样跃下,在空中打了个对勾,以稍微倾斜的姿态往前飞去。

导师脸色不太妙,因为陈铎飞行路线歪了,往一边儿斜,他操着对讲机和手机与地面接应的团队联系。

我牢牢盯着陈铎的身影,看着他偏离,下坠,消失,和导师一起惊慌失措的往山下赶,没人能看到我脸上的笑意。

我们全都会死,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死去。

趁人不察,我随手抓了一张带雾水的叶子,擦掉手心的药。

池露没能等到视频,等来的只有陈铎的死讯,陈太太闻讯晕死过去。

陈先生也从加拿大赶了回来,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刚满十岁的陈靖。

不愧是资本家,刚确定大儿子死亡,私生子就冒了出来。

陈太太花了大价钱请救援队去搜救,可天公不作美,第二天连降暴雨,雾气弥漫,等到两日后雨停,山中野兽飞禽比人要更快,救援队用了三天时间不过搜回来几条挂着肉的腿骨和一个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头颅。

陈太太强撑着办完儿子的丧礼就病倒了,却还惦记着儿子唯一的遗腹子,让我去陈家陪池露。

池露哀伤而柔弱,先前的红润消失了,被苍白取代。

“白蕊,”她抱着我哭。

“别怕,我陪着你。”我亦眼眶通红。

等她情绪稳定一些,我问她:“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她抬起头,一脸迷茫:“我也不知道,这几天阿姨总是让我好好养胎,求我把孩子生下来。”

“你想生吗?毕竟他生下来就没了父亲,而且还有大十岁的同父异母叔叔。”我担心她周围环境险恶,更不知陈先生在地球上某处还有没有私生子,这诺大的家产,陈太太妄图靠一个婴儿如何守得住?

“那怎么办?”池露抓紧我的胳膊,像攀附在木枝上的菟丝花,柔美,纤弱。

我附上她耳:“露露,为了你自己,这个孩子不能要。”

池露还是没能听我的劝告,陈太太用一千万现金和自己的股份求她,她同意了。

不得不说陈太太拿捏人心是厉害的,池家产业如今日薄西山,本就妄图靠联姻来起死回生,孰料陈铎突然去世,幸亏池露肚里还有个遗腹子,可谓是天无绝人之路。

池家和陈太太像捧金蛋一样供着池露,她不会听我的话,也无法听我的话。

人生在世,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池露的孕吐变得加重,陈太太恳求我住到陈家去陪伴池露,池露亦哀求我。

我从不会拒绝她,同意了。

陈太太为我配备了专车司机,每天接送我上下学,就算晚上加班也会风雨无阻的等我,大家都说传我被包养了,只有导师不信,对那些传言充耳不闻,像往常一样对我精心指导。

我没见过我的父亲,但如果要有,我希望能像导师一样,毕竟这是我多年从未体会过的温暖。

池露满三个月时,陈太太和陈先生的博弈输了,陈先生让陈靖住进了陈家别墅。

陈靖搬进来的那日,陈太太坐在池露房里,盯着自己未出世的孙子,目光晦涩不明。

等到她离开房间,又变回了仪态端庄的陈太太。

她让佣人给陈靖准备了光线最好的屋子,窗外开满了龙沙宝石月季。

我跟池露很快就见到了十岁的陈靖。

那是一个周末的上午,池露难得精神好,和我一块儿在花房里做纯手工冰淇淋,主要是我动手,她在旁边讲解步骤。

我手太笨,连续两次失败,乐得池露前仰后合,映衬着四周的鲜花,那是我许久未看到的笑脸。

“事不过三,我再来一遍,最后一次了。”

我为了哄她高兴,决定再来一次,谁知竟将鲜奶也打翻在地,这下连原材料也不够用了。

“这可怎么办?要不你改做煎蛋饼算了。”池露搂着我的腰摇晃,眼泪几乎要笑出来了。

我微微往她怀里靠拢,想让她抱我更紧,池露索性把脸埋在我腰腹笑,笑声掩盖了我的心跳。

“姐姐,我这里有鲜奶。”

一个稚嫩而略显紧张的声音吸引了我们的注意,收声望去,身着白短袖衬衫蓝色短裤的小男孩抱着一盒奶站在花房门口,乌黑明亮的眼眸望着我们,下唇抿得紧紧的,似乎怕被拒绝。

“你是陈靖吧?过来。”池露松开我,朝他招手。

走到跟前,我把奶接过来,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感不错,就像一只毛发顺亮的小猎犬。

“这鲜奶跟我们用的一样,都是阿姨从新西兰订的,每日空运过来。”池露认出奶盒上面的字和图案。

“姐姐,给你们用吧。”陈靖好奇的看我做冰淇淋。

我鼓足勇气再试了一次,勉强没翻车,按照步骤放进冰箱里,过段时间拿出来搅一搅,严肃得像实验室做实验。

到了晚饭时分,我们三个终于吃到了冰淇淋球,一人一个球,味道居然还不错。

可惜陈靖正在换牙,怕冰不敢吃,只舔了一口就被管理严格的陈太太收走了,池露也好不到哪里去,比陈靖多舔了一口。

陈先生的目光里满是对陈太太的赞许,让我想起古代妻妾共侍的老爷,而陈太太则是深明大义,将庶子视如己出的正妻。

我们和陈靖渐渐熟悉了起来。

就算我不在的时候,他和池露也常常在一块儿待着,陈家充斥着他们的欢声笑语。

陈先生对他们的亲近很满意,“先培养培养感情,宝宝出世后和小叔叔的感情会更深厚。”

“那真是太好不过了。”陈太太陪着笑,暗地里银牙紧咬。

作为陈家的过客和看客,我像幕后观影者看着他们心口不一的表演,你来我往的算计。

孩子早已不像孩子,母亲也不再是母亲,只有池露依旧天真,以为周围的感情都是真的。

为池露特意制作的氛剂一次管用一个月,第二瓶用完的时候,池露感觉孕吐好了很多,我便不再给她配制。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陈太太每每见到她的肚子,都会发自内心的微笑,仿佛下一秒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就站在她面前喊她奶奶。

我有时候会为池露感到心痛,有时候又会觉得她愚笨,当然,不管是心痛还是愚笨,都影响不了我爱她,飞蛾扑火一样爱她。

母亲常会来找我,顺便看看陈家花园里的那些花儿,眼神充满回忆,难得絮叨:“你瞧,这么多年过去,竟然发了这么大一片,当年春天我从法国带回来时才小小两株……”

我冷漠的望着那些花团锦簇,心里盘算着池露小产的时间,绝不能超过六个月,胎儿太大了对她身体不好。

随着月份渐长,池露开始喜欢发呆起来,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一次我无意中撞见她对着肚子喊了个名字,音大约是‘西河’。

我从不曾听过这个名字,我们共同的同学朋友里面也没有这个名字。

这种超出控制的事是头一次发生,我感觉有些不妙,暗中加快了布置。

陈太太的希望破灭在秋天。

池露怀孕刚满六个月之时,毫无征兆的在一个晚上小产了。

陈家的家庭医生以最快的速度被请来,只看了一眼便说晚了,让备车半夜送去医院手术。

我陪着池露去了医院,在车上,池露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我将她抱在怀里,恨不能替她痛楚。

陈太太再一次晕死过去,当她醒来,陈先生已经报警,原来医院检查后发现池露流产的原因是突然摄入了过量的致流产药物。

警察通过搜查,在陈太太住处搜出了一小瓶不知名化学试剂。

陈太太自然不承认会害自己孙子,却又说不清化学试剂来源和用途。

陈先生暴怒,请警察将化学试剂送检,很快得知这化学试剂可致人发育畸形,若是被儿童使用,会终生伴随严重疾病。

他这才明白陈太太的目的是陈靖。

警方拘捕了陈太太,审讯后得知,陈太太为掩人耳目,平日里给池露和陈靖的吃住用度都一视同仁,订的鲜奶也是同款,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给陈靖鲜奶中下药不被怀疑,只是不知鲜奶为何被调换给了池露,才事情败露。

虚假的遮羞布被扯落,陈太太被陈先生毫不留情的送进了监狱,她被关押的那天我在医院里陪池露。

年轻,底子不错,陈先生请了最好的大夫,池露没受多大的罪,听到陈太太罪证确凿入狱的消息时我正喂她吃苹果。

她看着我的眼睛,说了一句:“罪有应得。”

我心里咯噔了下,她似乎是在说陈太太,又好像是在说我,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池露出院后回了池家,池家早已渡过难关,她回去后依旧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只是她突然决定要去比利时读书,学珠宝设计。

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已经登上飞机,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那句罪有应得,大抵也是说我的。

后来我消沉了一段时日,或浑噩,或清明,心里整日装着浓得化不开的哀伤。

母亲看不过去,请导师开导我,在他们的关心下,我渐渐走出来。

研究生毕业后我去了南方一家制药公司,五年后辞职,开启写作生涯。

一直到现在,陈铎的死都是我写作之余偶尔会回忆起的一抹快乐。

而池露的离开则是我午夜梦回时难以释怀的伤痛。

在勾起我这许多回忆后,陈靖在两天后又来找我了,这次他没穿警服。

“小骗子,你还来做什么?”我歪着头笑他。

“白蕊姐姐,我给你带了一本书过来,你要不要看看?”

他再次踏进我家门,怀里抱着一本书,确切的说,是我当年的一本生化学习手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精要重点,包括绘制的思维导图等。

我有些惊讶,“这本笔记丢了很多年了,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陈家老房子里,池露姐姐当年住过的卧室里。”他翻动笔记,已经发黄发脆的页面沙沙作响。

“我去过监狱了,叶女士今年年底出狱。”他没头没脑提到了陈太太。

是了,陈先生已经跟陈太太离婚了,现在的确应该喊她叶女士。

“所以?”我面带问询的看着他。

他将笔记翻到最后一页,在尾页下脚有串像ID号的字符,以数字和字母组合。

我了然点头,“lsbsyj325,这应该是我的一个十年前就已经注销的微信号,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料到我会立刻承认,略有惊讶,“我跟叶女士见面时问过她,她当年跟这个微信号聊过天,还买过东西。”

我摇头,拒绝这个说法。“这不可能,那时微信刚出,我这个号不过是用来接收导师和同学信息的,更不可能卖东西,你要知道,我那时除了泡在学校做实验,就是到陈家陪池露。”

他瞳孔微缩,望着我似乎在思考我言语的真实性。

“我不知道你和叶女士达成了什么协议,想让我说出一些根本没做过的事,但我可以告诉你,这就是一本学习笔记,这个号我也曾经用过,但我从未卖过东西。”

我正义言辞,甚至反问他:“叶女士说我用这个号卖过她东西,请问是什么东西?有聊天证据吗?”

他在我的逼问下沉默了,看来我料的没错,他不过是借这本笔记想要诓我。

我站起来想给他倒水,他喊住我,直接问了出来:“白蕊姐姐,当年她下进牛奶里的药是不是你给的?”

我背对着他勾起唇角,接完水转身走回去,面色严肃的将水递给他:“当然不是,如果你想知道,你应该好好去查一查,现在比十年前科技进步不少,应该是可以查出来的。”

“十年前缺少的不是科技,而是证据,我父亲当年气急之下一心只想把她送进监狱,而叶女士早已在失去儿子和孙子的双重打击下濒临崩溃,认罪后关于药物来源她只透露是从网上购买,却又遍寻不到记录,想来并非正规途径。如今我想找出证据,比登天还难。与她交谈时若不是我提醒,她甚至连卖家的微信名都不记得,更别提十年前使用过的手机,早已不知去向何方。”

我耸耸肩:“你不能因为叶女士的一段十年前的模糊记忆而怀疑我,这对我太不公平了。我知道你仔细查过我,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有精神类疾病,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请一并说出来,我不想你每次过来找我都是因为这些会影响我情绪的事。”

他眉头轻皱,年轻的面容上增添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犹豫,像苦学博弈的棋手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我坐在他对面,双手放松的搭在我的墨绿单人沙发扶手上,平静的望着他。

挣扎过后,他终于开口,问出我早就等待的问题:“我查到你母亲的信息情况,她叫林佳,患有精神类疾病,年轻时被我父亲包养过三年,十六年前烧炭割腕自杀,留下读高一的女儿,也就是你,白蕊姐姐。”

我搭在沙发上的手依旧放松,朝他轻轻抬了抬下巴,“嗯,情况基本属实,只其中一点:我母亲不是被陈先生包养,而是被他欺骗,所以才导致了后来的精神病发自杀身亡的。”

母亲那般高傲的人,如不是陈锦年有意隐瞒欺骗,应该会有一个璀璨的人生,她的孩子也不会过得浑噩屈辱,执念复仇,走上无法回头的路。

“白蕊姐姐,”陈靖神色愈发艰难,似希冀又似担忧,“你,你和我有血缘关系吗?”

“我姓林,你姓陈,我想我们应该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他急迫出声:“可是你从小没有父亲,你的年纪也……”

“陈靖,”我打断他的话,再次强调:“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在我心里,血缘关系从来不是靠血管里流动的液体来定夺的,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我身体里流的是林佳的血。

陈靖自那日后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我想他应该是放弃了。

我又过上了没有朋友,深入简出,一心码字的日子。

我在微博有个小号树洞,与大号拥有几十万粉丝每日评论不断的热闹场景截然相反,这个号一个粉丝也没有,有人加我我也踢出去,我只要我自己。

只是总有个叫“爱到杀死你”的家伙来骚扰我,加进来踢出去已经进行了无数回,我坚持踢,他坚持加。每回加我都是兴冲冲一张笑脸,问我可不可以做好朋友?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我没有拉黑他,踢完后等到下次上线,他又会出现在关注里,有时还给我发废话。

“今天是世界消费者权益日,你购物了吗?”

“今天是世界防治结核病日,你体检了吗?”

“今天是世界卫生日,你打扫卫生了吗?”

有个长篇今天终于完结,我心血来潮登上小号树洞,发表了一句心情:人生无聊且漫长,不如三十五岁为期,停笔,远行,去寻找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

刚发表没两分钟,“爱到杀死你”在下面评论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没理他,拿起笔计算从今天到三十五岁生日还有多少天,反正长篇完结了,我至少能休息半个月,有的是时间。

数到一半儿,我饿了,稍微拾掇拾掇,下楼去超市和夜市逛了一圈。

回来时,左手日用,右手烧烤。

期间接到了导师打来的电话,岁月的杀猪刀仿佛不曾在他身上划拉过,连声音都十年如一日般儒雅年轻。

他关心的问我在干什么,劝我别总是躲在屋里码字,也要劳逸结合,多出去转转。

“杜叔叔,我这会儿正在外面吃烧烤,你听,街上人多好热闹。”自从毕业后,我像儿时一般又唤回他叔叔。

“哎,吃烧烤好,吃烧烤好。”他有些欣慰,亦有些激动,大约是头一回在电话里听到了不一样的回答和场景。

他又在电话里叮嘱我多运动,有空去学校去他家玩,若是生活上有困难一定要跟他说。

电话里的每个字都认真听着,我想,这应该是这辈子唯一会关心和爱护我的人了。

“……你妈妈若是知道你现在的样子也会高兴呢,蕊蕊,你一定要健康快乐,叔叔会一直在你身后保驾护航的。”

他声音有些低沉,提起了我的母亲。

我也想林佳,如果没有陈锦年那个王八蛋,做杜叔叔的女儿该有多幸福,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上楼前,我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两听雪花,池露曾经说过,吃烧烤就得配啤酒。

把日用品放墙角,烧烤和啤酒放电视机前的茶几上,我随手挑了一部新出的科幻动作片,一边吃烧烤喝啤酒一边看电影。

这样的日子倒也挺爽的……醉倒在沙发前我迷迷糊糊的想。

伴随着长响不衰的门铃声和拍门声,我头晕脑胀的睁开眼,陈靖这死孩子越来越没礼貌了。

晃悠悠从沙发上爬起来,整个人有种宿醉后的不清醒,身上散发着烧烤味,嘴角残留着孜然香,茶几上也一片狼藉。

我一步一摇的去开门,没好气的吼他:“来了,别敲了,你能不能别老往我这里跑?我……”

看见门外的人,我一下噤声。

“怎么这么大火气?不欢迎我吗?”池露朝我狡黠一笑。

我后退了一步,不敢相信。

“赶紧开门,我坐了四个小时的飞机,快累死了。”多年不见,她成熟了不少,撒娇也带上了一丝风情。

我许久未乱跳的心又管不住起来。

在她的催促下,我打开了门,手足所措。

她拉着两个大箱子,把其中一个塞我手上,“帮我放房间里去。”

“我说,帮我放房间里去。”

“你,你要住这儿?”问出口我还打了个酒嗝。

“不住这儿住哪儿?”她扇扇鼻子,嫌弃的看看茶几,“林白蕊,你现在到底过的什么日子?像个邋遢酒鬼一样,幸亏我赶过来了。”

我仿佛脚踩棉花,拉着箱子往房里走,我这里虽然是两间房,但没有第二张床,她只能住我房间里。

她在我身后探出头看了看房间摆设,“还行,床够大。”

我耳朵红了,帮她把东西清理出来,放进我大衣柜里空着的另一边。

衣服一件一件挂进去,内衣内裤袜子放进抽屉里,空缺多年的空隙终于被填满了。

我听见她穿着我的拖鞋踢踢踏踏巡视领地,对着茶几的残碟空罐嘀咕埋怨。

我起身走出去想清理,却看见她熟练的扔垃圾,擦桌子。

我吃惊:“你几时学会了家务劳动?”

“去比利时以后就学会了。”她笑了笑,低头继续。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没忍住问出口。

她停住手,抬起头,眼中情绪莫名,我似乎看到了怒火,却又转瞬即逝。

“坐下来,我们谈谈。”她坐到我的墨绿单人沙发上。

我忐忑的坐在她对面,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待审的犯人。

“其实我从比利时回来已经两年了,之前都在一家国内机构做志愿者,另一个身份是珠宝设计师。”

“哦,挺好的。”原来都回来两年了,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呢?想到我那些泥牛入海的邮件,心里酸酸的。

“虽然这些年没有跟你联系,但我一直都有关注你,我微博名叫‘爱到杀死你’,有印象吗?”

“啊,噢……原来是你。”我突然庆幸我没有拉黑她,却又陡然懊恼从未想过和她加好友聊天。

“你知道我为什么去比利时吗?”她抱起胳膊,下巴微抬,像女王般询问我。

我点点头,“你要去安特卫普学珠宝设计……”

“放屁!”她双手啪的拍在扶手上,吓了我一跳。

她欺身向我,脸孔在我眼前放大,“我去安特卫普至少有一半是因为你。”

“因为我?”我莫名其妙。

她抽身躺回单人沙发,双目越过我头顶,“和陈铎订婚前,我爱上了一个流浪歌手,他的名字叫夕河,夕阳的夕,河流的河。”

“夕河?”我突然明悟了什么。

“我和他发生了关系,怀孕了。”

我惊骇,“你的意思……那个孩子不是陈铎的?”

“对,我想隐瞒这件事,想和陈家退婚后与夕河在一起,我把怀孕的事只告诉了你,谁知却被你捅了出去,让我丧失了主动权,不得不将错就错。”

“啊,”我站起来,被这个迟到的信息惊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坐下,事情都过去了。”

她拽我坐下去,自嘲一笑,“我当时挺恨你的,偏偏你个蠢货又对我那么好,陪我逛街,逗我开心,还那么喜欢我的宝宝,陈铎死后也是你陪着我,我就不那么恨你了。”

我的手捂上心口,我竟不知道她当时对我笑的时候是恨着我的。

“白蕊,”她靠近我,身上散发的淡香水温柔好闻,“你喜欢我是吗?”

这场谈话我每一句都招架无力,我多希望这只是醉酒后的一场梦,我眼前似乎有白光闪过,我听见池露在喊叫,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躺在床上,身上衣服换了睡衣,脸上也擦洗得干干净净,我挣扎着爬起来,旁边床头闹钟展示下午两点。

厨房传来动静,伴随着香味。

我迟疑着走到门口,看见池露围着围裙,砧板上切的嚓嚓响,炉子上锅子咕噜噜滚着香汤。

我咽咽口水,“你还会做饭?”

“你起来了?”她回过头,笑颜如花,“酒醒了吗?”

“醒了,醒了,我之前不清醒,跟你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我的脸不知该红还是该白。

“傻子。”她转头继续做饭。

“我身上的衣服是你帮忙换的吗?”

“当然,你这屋里还有第二个人吗?”

“我脸上……算了,不问了,也是你帮忙擦的。”我讪笑。

“好了,端过去吧。”她将馄饨盛进碗里,撒上小葱花。

我忙不迭接过来,放到餐桌上。

“你一天光睡觉了,也没吃东西,吃点馄饨暖暖胃。”她也端着一碗坐到我旁边。

“谢谢,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吃到你煮的东西。”

我吹着馄饨汤,还有种不真实感。

她笑了笑,“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这话让我心底荡起涟漪,“你要一直跟我住一起吗?”

“如果我说是,你愿意吗?”她表情变得凝重而忐忑,似乎担心我拒绝。

“我很愿意,你住一辈子都没关系。”我脱口而出真心话。

她低头一笑,继续吃馄饨。

有些没说清楚的话总是会在另外的场景中继续,我期待着,又害怕着。

我陪着池露去了一趟超市,把她需要的护理用品买齐全,两个人你说我笑,像从前一般亲密无间。

只是当晚间她去卫生间洗澡,我又开始忐忑不安,今晚她会跟我睡在一张床上,她知道我喜欢她,怎么会想要跟我睡一张床?她不怕我是个拉拉?

“白蕊,我洗完了,你去洗吧,洗完了咱们好好聊聊。”她擦着头发出来,身上的粉色真丝吊带睡裙荡漾着细腻的光泽,裸露的肌肤刺得我目光无处安放。

“哦,我这就去。”我夹起睡衣,夺门而出。

我磨磨蹭蹭洗完,穿着我的棉睡裙出来,她正坐在梳妆镜前护肤。

转过头看到我,招我过去一块儿,然后,我俩一人顶一个面膜躺在床上。

“池露,”我主动开口。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喜欢你的?”

“是他?”面膜差点被我扯歪,陈铎这个卑鄙小人,简直死有余辜。

“他挺能做美梦的,可惜命短。”池露轻蔑一笑,“齐人之福他无福消受啊,活该。”

“对不起,你的孩子是我自作主张利用陈太太打掉的,我以为是陈铎的孩子,怕你被这个孩子牵扯进陈家的漩涡,谁知道这孩子居然……”

我决定坦白我的罪行,求她发落,谁知被她打断,“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白蕊,陈铎告诉我你喜欢我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因为我那时心里一直装着夕河,谁知陈铎突然死了,我觉得我和夕河的机会来了。你本来就不想我怀这个孩子,所以你一定会出手,我等到了,虽然我不知道你用的什么办法把药给的陈太太,但我确信是你做的。”

“是我,那时候微信刚开通,连实名制都不用,我故意加错陈太太微信,把她认成实验室学姐,以怕实验作业不过关的名义把那一瓶功效详细的药剂寄给她,请她帮忙查验。当然,寄件信息是我伪造的,根本没通过邮政,所以警察不可能查到。她本就处心积虑要除掉陈靖,在微信根本就没有否认自己身份,收下药剂后便将我删除了,手机记录也自然不存在。”

“然后放进陈靖牛奶里,接着被我喝了。”池露终于明白其中关窍。

“陈靖并不无辜,”我摇头,“他刚当上警察,最近他时常来找我,一直有意引导我承认当年你的孩子是被我杀的,我想,他是怕我说出他换牛奶的事。”

“他也参与了?”池露惊讶,“他当时才十岁。”

“露露,不是所有人的童年都过得天真无邪的。”

我记得那段时间我心忧池露的月份渐大,经常五六点就焦虑醒了,那天早上六点钟我就睡不着了,爬起来喝水,正好碰见陈靖把自己的那盒牛奶和池露的对调,动作很快,我假装没看到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倒了一杯水饮尽,又回房去了,身后的视线目送我直至消失。

“以后他再来,我陪你一起。”池露握紧我的手。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露露,可以说说你去了比利时之后的事吗?”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

她顿了一下,情绪明显起了变化。

我回握住她的手,指尖略微冰凉。

“其实我今天一直在考虑要怎么跟你说这件事,”她声音变得低沉。

“我去比利时的时候带上了夕河。”

我突然呼吸不过气来,手下意识捏紧,我真傻,难怪都没有通知我,原来是带着情人双宿双飞了。

却听见池露自嘲的轻笑:“去了比利时我才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爱我,我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爱他,我们同居后就开始争吵,生活习惯一点也不一样,我就是在那段时间学会的家务。半年后我提出了分手,他头也不回的去了另一个女人的怀抱,然后我继续学业,毕业后在欧洲几国游历了一圈,两年前回国了。回国后我想找你,又不敢找你,就找到你微博,想加你好友,但你从来不加我,天天踢我。”

她言语渐渐委屈,我却纳闷无比:“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是我的?”

天知道我的小号什么信息都没有,连头像都用的后脑勺。

她伸手摸向我头顶和后脑勺,戳戳点点,“这儿,这个旋右下角有个尖角,像个小尾巴,与众不同,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好吧,你赢了。”我竟从不知发旋都能出卖我。

“对了,”她好奇的问:“话说你昨天那条微博什么意思?三十五岁为期,你要去哪儿?”

“不去哪儿,不过是一句感叹罢了。”

我心里吐槽,你回来了,我还能去哪儿。

“那你把它删了,不吉利。”

“行。”我拿起手机,立刻登录,删除。

她满意的拉起我,揭掉面膜去洗脸,洗完后凑我脸上摸了一把,“多年未见,你皮肤保养的挺好的。”

“别动手动脚啊,我可是拉拉。”我善意的提醒。

她不以为意,抱着我的脸,亲了一口,松开我一边向外走一边数落:“你是不是傻?我都来找你了,决定跟你永远住一起,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我瞬间石化住,心底似有什么东西破了,呼啦啦飞出来,直冲九霄,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似乎都活了,可着劲的在呐喊,在欢呼。

眼睛有点模糊,我抬起颤抖的手擦掉泪水。

抬起头,我看见母亲在镜子里朝我挥手,转身似要离去。

“妈……”我想喊住她。

池露转身回来,伸手把我拉出浴室,“赶紧涂面霜了睡觉,我都困死了。”

我被拽出去,眼看着母亲与我渐行渐远……

再次来到钟医生诊疗室,他很意外,“林小姐,你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朝他露出会心的微笑:“我想,我以后大概不需要再见您了,我的病找到了能控制住的良药。”

他拥抱了一下我,“祝福你,如果你有需要,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离开诊疗室,候在门外的池露过来自然的牵住我的手,“我们走吧。”

“嗯。”我轻轻回握她。

以后,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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