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尔兰有一种旅馆：「两便士宿醉」。人们只需花费 2 便士，就可以将上半身悬在绳子上，站着睡觉。若是体力不支、身体虚弱，就有可能在睡梦中被绳子勒死。而早晨一到，旅馆老板就会砍断绳子，让熟睡的爱尔兰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就这还要花钱？而且，这么危险，就不能躺下睡觉吗？一切，只因他们不想像牲口一样，被资本家卖掉......今天是爱尔兰小伙康明斯的大喜之日，为了攒首付换婚房，他和妻子俩已经吃了三年土豆。好不容易结了婚，正要享受新婚之夜，洞房却被房东一脚踹开：新郎被丢出门外，房东和新娘同床共枕。这可不是什么闹洞房环节：是房东来收「初夜税」了。根据英国殖民者带来的「传统」，为保证爱尔兰这种殖民地的生育率：新婚家庭交不起初夜税，新娘就要把第一次交给房东……这两口子穷得整天吃土豆，哪还有钱？没钱生娃是吧，那强制性生育了解一下。（PS：爱尔兰信天主教，堕胎更是违法。）新娘只能就范。原本满心欢喜的房东，看见她便没了兴致。因为长期吃土豆，新娘严重营养不良，体态如骷髅。更要命的是，她还在剧烈呕吐……不一会儿，便面色铁青，倒地不省人事。出人命了！房东扫兴地推门离开，却发现新郎，早已倒在门外。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夫妇俩的晚餐——一盆烂土豆。烂土豆有剧毒啊！他们饿疯了吗？其实，康明斯夫妇只是一个缩影。当时所有的爱尔兰穷人，都在逐渐被房价逼疯。之后几年里，将有超过 1/4 的爱尔兰人因付不起房租/地租，被活活饿死。而这正是炒房客们希望的。时间回到二十年前，工业革命+航海贸易，让英国老板们一度掠夺了全世界 70% 的财富。和全天下所有暴发户一样，宇宙的尽头是炒房。但英国的地价，已经被炒到宇宙第一，来晚的老板，只能炒周边黄金地段：爱尔兰岛。彼时的爱尔兰岛，就像北京的天通苑，离天堂太远，离宇宙中心很近。不同的是，爱尔兰更卷：英国政府高瞻远瞩，早早在殖民的爱尔兰搞移民+促进生育（包括上文提到的「初夜税」），让爱尔兰人口翻了四倍，从 200 万飞涨到 800 万。600 万新增人口，多么庞大而有潜力的炒房市场！英国炒房客疯狂涌入爱尔兰，很快将地价哄抬到宇宙第二。难道爱尔兰的土地是有黄金？当然不是，这里什么也没有，只能种植小麦和土豆。那炒这么高，不会暴雷吗？ 「不会的。」 英国炒房客会坚定地告诉你。只要人够多，就永远有人接盘。工业资本家的财力+英国殖民军的实力，刚开始的房屋拆迁工作异常顺利：软硬皆施下，当地自耕农们配合的领钱滚蛋，不配合就领一发炮弹。大量的住宅被拆毁成为荒地，反手再租给农民种地。即使是最繁华的首都都柏林，几十户人挤在一栋小破楼中也是常态。每当春季的大雨后，都少不了数百人被埋在倒塌的危楼下。房子都塌了，竟然也是涨房租的好借口？毕竟，从房屋倒塌中幸存下来的人，也要找新的住处。生活在当时的爱尔兰，能有多绝望，没有人知道。英国炒房客，只会考虑两件事：想方设法涨房租、赶走付不起房租的穷鬼。人性贪欲的永无止境，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尽管爱尔兰的土地价格，已经翻了十倍。但炒房客仍然理直气壮——就这个涨幅，比起英国差远了！在那个年代，还没有房地产泡沫破灭的说法。每一个炒房客都坚信，只要还有爱尔兰人出生，地价就将永远增值。如果房价十年翻十倍，工资却没涨，你该怎么办？嘴上硬气地说着我才不买，但实际大部分人都会为了尽早上车，忍气吞声，顿顿吃泡面还贷。可 19 世纪的爱尔兰人没有泡面，他们只能吃土豆。穷到极致你就会明白，土豆才是性价比之王，一块钱一斤，三块钱管饱，比吃泡面还省钱。土豆极为高产，而且不挑地儿，旱厕墙角和臭水沟旁都可以种植。这种来自南美洲的打工人食物，很快风靡爱尔兰全境。大片良田用来种小麦交租金，犄角旮旯种点土豆，就能养活全家。到 1840 年，爱尔兰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土豆王国：一个爱尔兰家庭每天平均要吃掉 30 斤土豆，是同时期其他国家的十倍水平。早上煮土豆，中午烤土豆，晚上土豆汤，连爱尔兰的狗都会吃土豆。然而，历史总是如此地相似：2022 年 3 月我们发现，顿顿吃的老坛酸菜面居然有脚气。1845 年 10 月开始，爱尔兰人也发现，他们的土豆也有「脚气」。爱尔兰种植的土豆，全部开始腐烂并散发着恶臭，吃下就会食物中毒。哦豁，吃不成土豆了，但租金还得照缴。可还有什么是比土豆更便宜的食物呢？只能是喝西北风。数百万爱尔兰人，交完房租就开始挨饿。1845 年的冬天异常艰难，秋收的小麦已经拿去抵房租，谷仓里只有堆积成山的烂土豆。最开始的两个月，人们杀掉牲口马匹糊口，但随后，就是任何可以下咽的东西……当 1846 年的春天来临时，困扰爱尔兰多年的鼠患自动消失了。老鼠肉现在是不可多得的佳肴。当春耕开始时，一块田地的播种还没结束，佃户就换了几批。很多农民就在播种时，饿死在田间地头。爱尔兰人满怀希望种下的土豆，还是会烂在地里。描绘爱尔兰大饥荒的油画，一群大群人在等待地里挖出一颗好土豆
如果外界能给予一些援助，帮他们熬到收获季节就好了。但被炒房客操纵的英国殖民政府，根本不在乎租客的死活。既然不能种土豆了，那就多种点小麦嘛，爱尔兰人就是一群懒鬼！或许当时飞速发展的科学能够拯救爱尔兰人？很遗憾，1845 年还没有专业的植物病理学。根据英国皇家科学协会的权威猜测，是人的脚气病传染了土豆。英国宗教审判庭的神棍们表示，是爱尔兰地精在暗中破坏土豆。不能说是认知水平有待进步，完全就是在胡编乱造。更离谱的是：以开明著称的英国女王维多利亚，也选择相信殖民官员的话，她认为：还是爱尔兰人太懒了，他们应该多吃小麦，然后用烂土豆养养牛、喂喂猪嘛！女王怎么会知道，这种烂土豆，猪吃了都会死。饥荒的开端，被英国政府上上下下无视。而爱尔兰人的苦日子，还在后头。你以为，穷人都吃不饱饭了，更别提交租了，倒逼之下房租地价就会降了吗？格局太小了。因为英国炒房团很快发现：自从手底下的农民们没了土豆，现在种十亩小麦也吃不饱后，他们反而争先恐后地提出要多租土地。毕竟，在淳朴农民的朴素价值观里，种十亩地我吃不饱，那我就应该更勤奋，种二十亩、三十亩……这样，总能活下去吧？而在炒房团眼里，这可是天大的好事，都不需要他们主动涨地租了，爱尔兰农民们又自发地卷起来了。更绝绝子的是——由于土豆减产瘟疫蔓延，其他国家能吃的也少了，现在国际小麦价格疯涨。那不得加倍剥削爱尔兰农民？这样小麦转手一卖，还能在外国卖高价，芜湖起飞！于是，爱尔兰的地价，在饥荒最严重的 1846 年，迎来第二波飞涨潮。但也是在这一年，爱尔兰人发现，这场内卷没有终点。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卷不过房租上涨的速度。内卷的尽头是什么？当然是躺平了。反正辛辛苦苦种地赚来的仨瓜俩枣，都要拿去交房租，那还不如躺着减少热量消耗，每天喝一碗稀粥就完事。越来越多的爱尔兰人，加入物理意义上的躺平大军：他们成群结队地躺在各个粮食码头和教会救济站外，只有到饭点才会起来活动活动。今天的爱尔兰首都都柏林，这样的大饥荒纪念像随处可见
躺平并没有错，当食物匮乏时，降低新陈代谢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可租客们都去躺平了，最慌的当然是炒房客。不过，你以为全员躺平，地租就会降下来了？想多了，爱尔兰人面对的，可是炒房客祖师爷、手眼通天的英国权贵阶层。他们直接得出的结论就是，既然你们觉得领了救济就可以躺平？那就先把救济给你停了——彼时，来自欧美上流社会的捐款，是救济资金的主要来源。英国女王甚至亲自出马，挨个给皇亲国戚们写信，用严厉口吻要求他们少管闲事。维多利亚女王，她在位时诞生了大英帝国最辉煌的「维多利亚时期」
奥斯曼苏丹（国王）阿卜杜默不信邪，大手一挥，给爱尔兰捐了一万英镑。女王说：你奥斯曼什么档次，也配比我们大英给得多？我定个数，你只准捐 1000 英镑。（ Ps：英国女王只批准了 2000 英镑的拨款给爱尔兰赈灾。）而英国议会也同时宣布，不允许外国救济船只靠近爱尔兰！几艘法国救济船突破层层封锁，来到了爱尔兰码头外。码头上的英国警察毫不客气，直接向救济船开火。绝境之下，灾民们只能在半夜用小木筏偷运救灾粮食。即使是这样，法国人还是遭到了英国社会的谴责！法国人太坏了，竟然偷着给灾民们发粮食！要是把爱尔兰人惯坏了，他们才不会努力工作呢！随后英国皇家海军派出舰队，将爱尔兰周边海域封锁。爱尔兰的粮食，从此只能出不能进。而眼巴巴等救济的饥民们，却并没有因救济减少，老老实实回去耕地。相反，1846 年 8 月，一群绝望的饥民袭击了出口粮食仓库。随后赶来的英国警察，很轻松地制服了他们。因为，这些饥民已经饿到，连枪都举不起来。饥民被押往英国伦敦，以叛国罪处死。绞刑台下，数千伦敦市民爆发出喝彩声。「赶紧吊死这群白眼狼！」然而，面对仅剩皮包骨头的犯人，刽子手却犯了难：这些爱尔兰人太轻，绳索根本绞不死他们。描绘伦敦市民围观绞刑的画作，这种绞刑需要依赖死刑犯的体重，在下坠瞬间折断颈椎致死，如果颈椎没有断，就只能被慢慢勒死
无奈，刽子手只能向下猛拽犯人，当着数千人的面，把他们强行勒死。绞死一个爱尔兰人，可以让一群爱尔兰人害怕。但绞死一群爱尔兰人，只会让把所有爱尔兰人逼上绝路。虽然这只是一次无组织的反抗，却给英国政府敲响了警钟。议会的爱尔兰政客发出警告，如果再不作为，他们会考虑脱离英国。而下一次，星星之火将会燎原。如何在稳房价的同时，还能安抚好底层人的情绪？罗素给出了他的方案——赏铁饭碗。英国政府开始在爱尔兰实施以工代赈：简单说就是，政府出钱修公共项目如公路，雇佣当地人，通过劳动换取救济的方法。英国政府的本意是好的，但执行下去，就出了很大问题：土地都是老爷们一手炒起来的，没个小几百上千万赔偿，政府拆得动？眼看因为拿不出钱，罗素的赈灾计划又要泡汤。可不要忘了，19 世纪的大英帝国，最不缺的就是地。海外殖民地。曾带领大英走向世界之巅的奴隶贩子们，又一次站了出来：不如把项目包装一下，弄成海外务工模式？说得直接点，就是把爱尔兰人卖到全世界当苦力。这些奴隶贩子重操旧业，打着英国政府「以工代赈」的旗号，将一批又一批快要饿死的爱尔兰人，像牲口一样卖到海外殖民地。在这场人口贩卖中，没有人可以选择目的地，主打的就是一个帝国主义螺丝钉，哪里缺人去哪里。主动报名的人寥寥无几，那就直接上街抓！流落街头的，通通包分配！那些无家可归的爱尔兰人，为了有个住处，只能躲进阎王爷看了都摇头的廉价旅馆：「两便士宿醉」（Two Penny Hangover 俚语）。这是一种没有床位，专为流浪者准备的旅馆：他们通常有三种「房型」。木盒子是「高端消费区」。只需要支付 4 便士，就可以在这个棺材一样的盒子里过夜。盒子里没有保暖物，通常只有一张破布用于遮羞。其次是「卡座区」。顾名思义，卡座区由一排长凳和一根长绳组成。只需要支付 2 便士，就可以坐在椅子上，把肩膀或是脑袋卡在面前的绳子上睡一晚。如果卡座区满了，就只能在「站票区」休息。站票区和卡座的区别，就是少了椅子。但同样是 2 便士，就可以将上半身悬在绳子上站着睡觉。若是体力不支、身体虚弱，就有在睡梦中被绳子勒死的风险。这么危险，为什么一定要搭在绳子上睡觉？靠墙上不行吗？因为，如果遇到警察突击检查或是早晨时间到，旅馆老板就会砍断绳子。熟睡中的人，失去重心倒在地上，强行提神醒脑，堪比宿醉后的突然摔倒。对于爱尔兰人来说，这样也比在街头像流浪狗一样被抓走，然后卖到某个无名荒岛上挖矿要强。这座爱尔兰大饥荒的纪念碑上写着：不要再让人们在富足的世界挨饿，描绘的正是一个爱尔兰家庭在被迫分离
据不完全统计，约有 200 万人（占当时爱尔兰人口的 1/4）在这场人口贩卖中，被迫背井离乡。既然人口减少 1/4，爱尔兰的内卷局势应该有所好转吧？并没有。因为，只要你给不起房租，被房东举报，警察就会开开心心地上门提人：随后，你将被迫签下卖身契，然后送往澳洲荒漠的矿场，或是加拿大冻原的伐木场……留下的爱尔兰人只能继续卷，他们也不知道，哪一天交不起房租，会被卖到什么蛮荒之地。你可能会觉得：爱尔兰人咋这么好欺负呢？跟群傻子似的。是的，在那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老实淳朴的爱尔兰底层人，总是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他们曾单纯地坚信：只要种得田够多，地租再高也能剩点余粮糊口。没想到敲骨吸髓的英国资本家，只会榨干爱尔兰人最后一滴血。但，越是黑暗，光明就越明亮。1848 年初，一名年轻的德国商人，趁着夜色摸上爱尔兰岛。他将为爱尔兰的漫漫长夜，带来希望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