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常之歌为什么叫五常罚站曲

  原标题:家长陪读、罚站一节课是否合理?教育惩戒部分规则引争议

  新京报快讯(记者 冯琪)11月22日,教育部发布《中小学教师实施教育惩戒规则(征求意见稿)》(下称《规则》),其中明确,击打、刺扎等多种情形的体罚、变相体罚、辱骂等均被禁止;同时,《规则》对于不同情形明确了可采取的适用措施。

  多位专家、校长、老师向记者表示,该《规则》实际可操作性较强。但记者同时发现,《规则》中的部分措施,例如“家长陪读”、“罚站一节课”等也引起争议和讨论。

  上海社科院法学研究所所长姚建龙表示,有不同的声音均属正常。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储朝晖表示,该文件现在仍是征求意见稿,还有一个社会各方达成共识的过程,有意见可以提出来讨论。

  多方反映该规则可操作性强

  教育惩戒指什么?规则明确,教育惩戒是教师履行教育教学职责的必要手段和法定职权。据悉,该规则(适用范围)为普通中小学校、中等职业学校、特殊教育学校(以下称学校)教师对学生实施教育惩戒。

  姚建龙表示,《未成年人保护法》明确规定禁止体罚、虐待学生,同时教育法规又要求老师对学生的不良行为负有管理教育的责任。这就导致很多时候,很多老师不敢管,真正负责任的老师对学生实施惩戒就要自担风险,因为法律法规没有把正常履职的管教行为与体罚虐待行为的边界说清楚。

  储朝晖称,相对于过去一段时间各地方出台的相关文本,新出台的《规则》(征求意见稿)是相对较为完整和立体的,可操作性也比较强。

  北京市丰台二中副校长彭宏认为,这个规定有惩戒的目的、惩戒的原则,还包含了惩戒的不同等级,“挺具体的,操作性也挺强。”

  首都师范大学附属丽泽中学教师李颖认为,这个惩戒细则让老师们工作的后顾之忧少了。坦率地讲,教育学生难度越来越大,很多时候,老师们想管而不敢管,因为,不知道哪句话就让自己成为了“被告”。现在有规章出台,老师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做教育。

  体罚、变相体罚、辱骂均被禁止

  “体罚”和“变相体罚”是否被允许?这是家长普遍关心的问题。

  对此,规则进行了明确,教师在教育教学管理、实施教育惩戒过程中,不得有以击打、刺扎等方式,直接造成身体痛苦的体罚行为;也不得有超过正常限度的罚站、反复抄写,强制做不适的动作或者姿势等间接伤害身体、心理的变相体罚行为。

  此外,《规则》还明确了教育惩戒中的另外4种禁止情形。包括辱骂或者以带有歧视、侮辱的言行贬损等侵犯学生人格尊严的行为;因个人或少数人违规违纪行为而惩罚全体学生;因个人情绪或者好恶,恣意实施或者选择性实施惩戒;其他侵害学生基本权利或者侮辱人格尊严的行为。

  “其实这个文件的起草是很谨慎的。”姚建龙称,制定这一细则时要让它有可操作性,明确了什么是惩戒、它和体罚的区别在哪、应该遵循什么原则,还要把惩戒的具体方式作出列举,并明确在什么情况下可以用,让教师在执行时有底气。“这样一来,就可以把很多学生问题在学校内解决,而不是把学生推到社会上。”

  规则指出,实施教育惩戒,应当根据学生的性别、年龄、个性特点、身心特征、认知水平、一贯表现、过错性质、悔过态度等,选择适当的惩戒措施,实现最佳教育效果。还应当事先了解学生行为动机、判断行为性质,并注意方式、场所和环境的安全,防范可能出现的风险。

  “家长陪读”“罚站一节课”等部分条款引争议

  《细则》(征求意见稿)下发后,对于部分措施有些家长发出不同的声音。例如一般惩戒中的“不超过一节课堂教学时间的教室内站立或者面壁反省”,有家长认为一节课时间过长;再例如较重惩罚中的“要求家长到校陪读”一条,有家长担忧时间问题等。

  彭宏称,在具体操作过程当中,可能受惩戒孩子的家长和学校看待学生犯错误严重程度会出现一些差异,这样容易导致矛盾产生。

  储朝晖表示,对于惩戒的界定是随时代发展变化的。当下各学校的情况差别较大,既有一些对学生惩戒不够、规范不够的现象,也有对学生惩戒过度的现象,例如教师对学生进行体罚等。在这种情况下,新出台的这个文本相对较为适用于当下环境和条件,促进学校教育教学更为有序。

  “过去很多家长对学校惩戒的容忍度是很高的”,姚建龙称,现在确实由于各方面因素家长的容忍度有所降低。有一些争议很正常,具体的惩戒边界到底怎么去把握,的确也要去听老师、家长各方面的声音。有的人对于细则中有的措施可能会认为还要完善,说明观念上有一定冲突,因此还需要去调整。

  储朝晖:对家长陪读的要求应该是限定在有限的范围内。确实学生问题背后有家长的责任,但陪读的效果值得探讨。

  姚建龙:关于陪读的一些要求,其实是为了强化家校合作,来管教行为偏差的学生。因为我们不能把教育责任完全推给学校和老师,每个问题孩子背后都有家长的因素。所以这里有一些设计,希望让家长更多地与学校合作、履行监护职责。如果家长完全推脱,那也是一种失职。

  李颖:确实有极个别的孩子,家庭教育缺失,很难管教,课堂纪律差,严重影响其他同学。陪读不是对家长和孩子的惩罚,而是让家长真切地了解自己孩子的真实课堂表现,同时,也让孩子意识到,他的行为会对无辜的家长造成不必要的困扰,从而增强他的责任意识。

  应该让家长意识到,孩子不只是学校的。现在很多家长,关注学习成绩多,但也仅限于报各种班,关注思想教育少,而教师对学生的惩戒多数不是因为成绩,而是态度不端正,这正是家庭教育要加强的。

  李颖:罚站一节课通常是对注意力非常不集中,且经反复提醒都无果的学生。一节课应当是大部分学生体力可以承受的,如果站一节课能够起到教育作用,家长应该支持。

  彭宏:学校在行使惩戒权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孩子的身体、心理状况,要把握好度,一切要以有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为目的。

  储朝晖:公共劳动本身是一件光荣的事,用公共服务、校内服务来对学生进行惩戒是过去的“劳动教养”思路,与“劳动光荣”是相违背的。

  4,给学校、教师留有空间

  储朝晖:这个规则不只是把“惩戒”当成一个具体的行为,而是将其作为一个立体体系,包含了教师一定范围内的选择空间、明确了不同程度的惩戒,学校也有一定拟定规则的空间,能够促进惩戒的相对理性。

  彭宏:细则中还对校规的出台、流程和执行给出了指导性意见,这能够促进学校工作更加细致周全,力争减少家校矛盾。

  5,“师道尊严”观念是否应当摒弃?

  储朝晖:《规则》中提到的“恢复师道尊严”欠妥。“师道尊严”是中国历史上具有特定内涵的概念,是基于过去时期“三纲五常”等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社会秩序产生的。这个观念应当已经被抛弃,现代社会任何一个人都应该有尊严,人与人之间都应该相互尊重。

  新京报记者 冯琪 

-已完结,全文2.2w

-备胎和小三的都市情缘 (不是

-有私设,尽量不OOC

把安全感稳妥地在一个人那里放好,然后在其他人身上挥霍多余的、无处安放的寂寞,这不就是社交网络的意义吗。

北京春天的凌晨比平日沉静,窗外稀薄的光隐隐透进来。

天色转明就无法入睡的张远躺在床上。手边的人仍在睡,搭在腰间的白色被单随呼吸小幅度起伏。

这个人的呼吸是他喜欢的很浅的类型,埋进身体里的时候是夜里他需要的肆虐。

张远翻身踩在床上,跨过旁边躺着的人跳落在地,捡起地上的裤子,一跳一跳地穿好。

“小点声!”床上人被吵醒,扯起被子盖住脸。

张远才不管,腿架在茶几上,打开电视准点收看早间新闻。

苏醒大字瘫在床上,生不如死。他只是约个炮,怎么会约到这么个奇葩。白天看着文文静静的,一关灯血雨腥风,又亲又舔,要摸要抱,双腿缠着他一个劲往身上贴,结果爽完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一条被单都不给转身就睡。

现在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看早间新闻,用他的房卡大摇大摆地点room service。话说回来,谁一大早喝冰啤酒,吃卤煮火烧啊?

“不然你叫苏醒?一个小时的新闻轰炸,你不醒也得醒,诶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哥不在江湖的这几年都流行实名约炮了吗。”

“昨天开房瞥见的。”张远揶揄道,“挺好的,苏醒苏醒,长睡不醒。”

“老子这是永远清醒。”

“不知道谁早上睡得和猪一样。”张远嗤之以鼻。

苏醒单手撑脸侧躺在床,“这不公平,你知道我是苏醒,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谁没事约炮还留名,又不是做好事。”张远走到床边,伸手去够衣服,顺便低头给露水情缘一个吻别,“昨天谢了。”

“这就想走?也太瞧不起我苏神了。”苏醒翻个身把人压在身下,撑在他上方,轻抚他的头发,“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嗯?叫什么自己说,省得老子找哥们查了。”

“告诉你也不是不行。”张远低头看着在自己身上拱火的苏醒,推推他脑袋,“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怎么还带讨价还价的。”苏醒看见张远正经的表情,停下手上的动作投降,“成成成,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别说一个问题,你问一百个都行。”

“你现在没和别人约会吧?”他眉头紧促,看起来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苏醒仔细想了想,东城的哈尼,西海岸的南瓜小甜心,前几天刚认识的小蝴蝶,他倒的确还有几个固炮,不过约炮不等于约会,按照这个规矩,他又确实没在和任何人约会,于是斩钉截铁底气十足,“没有。”

“那就好,我不和有对象的搞。我不当小三。”

“没想到你道德水准还挺高。”苏醒哪是吃亏的主,也问,“那你心里头没人吧?”

“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问,张远眼前闪过一个人,点了支烟,无动于衷靠在墙角,他说……

 “当然没……唔……”

“那就好,老子这么帅,绝对不能当备胎。”苏醒心思早飞到正事上,话也没听张远说完就迫不及待了。

两个人就着早间新闻居然也这么又来了一次。

张远躺回床上,气还没喘匀,接过苏醒递的纸巾,不乐意了,“五星级连个湿纸巾都没有吗。”

“没有。哇,你一个大男人不要那么娇气好不好。”苏醒专心查看完手机消息,起来洗澡穿衣服。

“嗯,公司有点事,我得去处理下。”苏醒到门口临了也不忘敲两下门框,“老子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张远躺在床上玩手机,漫不经心,“Bird 张远。”

“成,记住了,远远,下次约你。”

苏醒痞笑着给他一个多情的飞吻,消失在走廊。

谁都知道这个圈子里的下次意味着再也不见。

张远半躺进浴缸,偏高的水温漾起了水雾,蒙住冰凉的玻璃镜子、眼睛和心。这也是他喜欢泡浴缸的原因,仿佛整个人沐浴在氤氲的爱中一样,就那般与世隔绝,慵懒下去。

他看一眼手机,只有小软件里一个附近的小帅哥和他打招呼,而他等的那个人,幽幽叹气,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也便眉飞色舞和小帅哥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没几句话就又给人勾到床上。张远看着身下爽到不行的小帅哥,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是谁说过,求不来的爱,便扬了它。

小帅哥着急赶宿舍门禁,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事结束,短暂的温存戛然而止,兵荒马乱,连一个临别的吻都忘记给。热闹过后又只剩张远一个人在酒店,躺在床上听晚间新闻。

“大闲人怎么还看新闻呢,我这火都要烧到眉毛了。远哥先借点零用钱给兄弟救救急?”

有事远哥无事张小鸟,他算是看透了陆虎他这兄弟。

张远嫌弃地把手机拿远了些,等那头人平静了点才接话,“我也没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我不去相亲,信用卡让我妈绞三个了。”

但毕竟是一道从大学过来的兄弟,张远知道陆虎刚毕业只身闯帝都,创业不易,还是心软,“要多少,我问问朋友有没有能借的。”

一边听陆虎唠叨黑心老板怎么无良欺生杀熟,一边开始翻通讯录。和家里有往来的pass,容易走漏风声让二老怀疑自己自力更生失败;不太熟的二世祖pass,回头还不上钱再把他和陆虎的脑袋挂墙上;苏醒……

“苏醒是谁,没听你提过啊。有情况?”

闻言张远翻个白眼,“有个屁情况,前几天的炮友。”

“炮友好啊,干干净净,不过他能借你钱吗?”

张远手指在苏醒名字边踌躇半天,最后咬咬牙,还是拨了出去,几个嘟声之后没想到居然通了。

“喂,谁啊?”苏醒声音带着浓厚的睡意,张远甚至都能脑补出对方眯着眼,顶着鸡窝头没睡醒的样子。

不至于才几天就不记得了吧,张远揪起一张脸,“W酒店,远远。”

“哦,什么事。”苏醒哑着嗓子,听着还是没醒。

张远开始后悔,他就不应该给苏醒打这通电话,但箭在弦上,虎子还等着他救急,心一沉,索性豁出去,“最近家里有点事,想借点钱。二十万。”

“啊?”张远怀疑不是自己的耳朵坏了,就是苏醒的脑子坏了。

“账号,你不是借钱吗,账号发我,我一会起来叫财务安排。”苏醒有点恼,“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人在美国,十几个小时时差,我这刚落地还感冒,这种事你就不能发个微信留个言吗!”

“不好意思,您好好休息,账号短信微信我都发您了,您起来记得看哈。”张远也不计较,反正借到钱就行。

“会打篮球吗。”苏醒话锋一转,问得张远满头雾水。

“下周五,比赛,三对三,时间地点我回头发你,挂了。”

张远早上起来看见银行到账提示,居然莫名从苏醒身上品出了那么点江湖侠义。

好久不运动的张远开始一周五次打卡健身房,七天都泡篮球馆,连健身教练都直呼远远22岁到底还是年轻,他人到中年招架不住,强制病假休息了。但张远只是觉得,他有点期待周五和苏醒的篮球赛。他已经很久未曾有过这样期盼的感觉了。除了一个人。

篮球场上的苏醒一身灌篮高手红球衣,黑发带束起头发,笑起来脸颊上的酒窝青春洋溢。

张远和他碰个拳,“你回来啦。感冒好点没。”

“好了。”苏醒简单颔首,指着对手那个挑衅的后卫,“看见这孙子没,一会给老子往死里防。”

张远听话地点头,心里其实没底。毕竟打篮球都是上大学时候的事了,毕了业就再没碰过,突然一下动起来还有些力不从心。偏偏苏醒认准了他似的,每次突防都把球传给他,他又拿不住,次次都叫对方断球上篮得分。

张远小心翼翼用余光扫一旁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苏醒,在心里嘟囔,谁让你每次都只把球传给我。

“张远,左边左边!防他啊!”

苏醒越喊,张远越手忙脚乱,终于还是把球丢了。苏醒看一眼差距悬殊的比分,怒火中烧,铆足了劲把球砸张远身上。

“你他妈会不会打球!都说了防他防他,oh man,你多跑两步是一件很难的事吗?”

“真是的,打个球而已,怎么还发火了。”张远脾气一向好,软着鼻音小声应着,也不喊疼,只觉得自己确实对不住争强好胜的苏醒,跑去把滚出场的球又捡回来,再传给苏醒。

苏醒接过球,狠狠瞪他两眼才解气,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飘到他被球砸出红印的小臂。

这场球最后从球馆打到了床上。

这之后苏醒经常约他一起打球,有时候三对三,有时候五对五。对手也是梁山各路好汉应有尽有,也亏苏醒都能纠集得来。打完球一行人聚餐喝酒,喝多了免不了两个人搂搂抱抱,动手动脚,最后少不了又是好一通折腾,直到苏醒尽兴才算完。

接触多了张远才知道,苏醒还叫Allen Su,来自古城西安,打小海外留学,家里不算豪门也算大富。打球的球馆是苏醒的,喝酒的酒吧是苏醒的,晚上睡觉市价千万的房子也是苏醒的。最让张远佩服的是苏醒居然只大自己一岁,才过完23岁生日就独自拥有这么多产业,真是了不得。

对比自己,果然是米虫一条。张远只是短暂感慨造物主不公,却也没真的怨天尤人,更不可能被年少有成的苏醒刺激到奋起直追。

不过张远的确意识到自从认识苏醒后,他全部的社交生活都被苏醒占满。小软件上打招呼的莺莺燕燕刚开始还有时间招呼几句,后面也没心力再去搭理,就连和之前几乎消息不断的陆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借钱的时候。

本能告诉他张远如果再这么下去,他得完。果断推掉苏醒邀约,一个人闷在家里,开一瓶百威,喝几口就觉得没意思。

一群人没意思,两个人没意思,一个人更没意思,干脆躺平把脚翘上沙发,听晚间新闻刷朋友圈。

难得看到关掉朋友圈许多年的那个人发了个爱心,再看图,分明是两个人路灯下的剪影,亲昵地抱在一起。张远一面在心里鄙夷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搞这种青春期小屁孩玩的东西,一面拨通了陆虎的电话。

“去不了,这盯着干活呢。”那边背景嘈杂,听着确实繁忙。陆虎避开人群,试探道,“你看见了?”

“嗯。”张远声音闷着,听不出情绪。

“真是,秀恩爱死得快,你别往心里去。”陆虎替好友抱不平,“我把这推了过去,你现在在家?”

“不用不用,明早我妈叫我去参加个婚礼,一会我还约了人。真的真的,你快忙,忙完早点回。”

“啊,可不,哭着喊着求我跟他去簋街吃小龙虾。”

虽然小孩心性,这点轻重缓急他还是分得清的。张远劝住就要往他家冲的陆虎,从桌上捞起钥匙,出了门。

但是其实要去哪,张远也不甚明朗。

似乎从很早开始,他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所有的青春都扑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个人去哪他就去哪。他去上海念书,他也考上海的学校。他出国交换,他就拼命学雅思考托福。后来他来北京工作,他也跟着到北京,亦步亦趋,不知疲倦。

朋友惋惜张远在这样的追寻里迷失了自己,张远又何尝不知。陆虎说那个人是白月光,骂白月光渣男,说他明明给不了承诺却要给人误解的希望,张远总会站出来捍卫他。

他们都没见过他对他好的样子,没见过他不喜欢社交却随时随地都会接他电话,没见过他最讨厌醉酒却会接喝大了的他回家,没见过他带着清爽的牙膏味亲吻他的额头说早上好。他们没见过冷漠待人的他唯独对他温柔的样子,所以不知他何故沉迷。

就像现在,明明已经分手,他却还是爱着他,念着他,像追随信仰的虔诚信徒,遥远地关注着他身边所发生的一切。

可他发爱心和照片,是不是意味着他也在对别人那样好。他也会在他生病的时候以额头抵额头试探温度,也会在他耍赖不想上课的时候耐心哄他,也会随时随地接他的电话,他一撒娇就给他买海盐冰淇淋吗。

北京春日夜晚的街道已暖和得令人沉醉,但一想到他也在对别人好,甚至只是想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张远的心就浸入冰窖,周身发冷。

他走进惯常会去的酒吧,熟稔地和吧台大哥打个招呼,要了杯纯麦威士忌一饮而尽。酒吧的人看出他心情不好,给他多上了盘小食,拍拍肩嘱咐他慢点喝。

张远谢过大哥,叫了一桌黑啤和几杯威士忌。刚开始还能节制地小酌,几杯下肚,头脑滚烫,便什么也顾不得,开了瓶就往嘴里灌。

酒很苦,黑啤尤甚,慢慢会变成酸,吞咽下去,烧喉灼胃。小时候不懂大人为什么爱喝酒,现在跌撞得多了便懂了。

张远喝得眼前发黑,直掐虎口,也要把最后一口喝尽。趁半丝理智尚存的功夫,扶着墙走出酒吧,踉跄到路边树洼,再把适才的冷、酸、噬人心肺的痛苦统统吐了个一干二净。似乎只有这样,心里的痛才能转移为身体的痛,整个人才能好过一点。

谁不知道喝大酒到底和布洛芬似的,短时效勉强缓解那么一丁点痛,治标不治本。可他哪里来的良药可医,索性痛一次,喝一次,好过几天再来一次。哪怕他后来学会把这份空虚在别人身体里挥霍,偶尔短暂无人的空档,也时常分不清痛苦和思念究竟哪个更缱绻缠绵,更令人私相难舍。

突然感到背后有人拍他肩膀,连句开场白都没有就往他身上蹭。

平常张远就最烦这种夜场搭讪的,现下喝多了酒就更是首尾不顾,眼神发狠,抄起旁边一块板砖就要抡,被一张熟悉的脸挡下。

“远远,这可就不够兄弟了啊,怎么推了哥们酒局自己又跑这喝开了?”

张远努力聚神看了半晌,不可置信道,“苏醒?”

“对啰,还认识你醒哥,看来还没喝多。”苏醒把张远搭在肩上,挑衅地看向来人,“这哥们老子的,别不识相。”

看苏醒这幅护犊子凶神恶煞的模样,对方也不想惹事,悻悻走了。

“什么叫缘分,这都能和苏太遇上。”

苏醒朋友们也早和张远混熟了,现下看到这种好戏,一行人岂会放过,围过来挤眉弄眼插科打诨。

“苏太是不是因为明天的事心情不好,不参加聚会,一个人跑来喝闷酒喝成这样。”

“去,别瞎说,他不知道那事呢还。”苏醒看张远醉得几乎不省人事,应该是没听见,松了口气,俯过身拍拍张远脸蛋,“还能坚持吗?我车停路口了,叫代驾开过来还得一会。”

苏醒想问他是不是惦记醒哥专门跑到醒哥地盘买醉,还想问怎么一个人喝这么多,一转头看着张远倒在自己肩上,连睁眼都困难却还乖乖点头的样子,就什么都问不出口。和朋友们简单道个别,把人扔上自己不算宽敞的后座。

张远半躺在后座上,迷迷糊糊挣扎道,“我今晚睡哪?“

苏醒坐在他旁边,伸手把人固定在自己怀里,面不改色,“Of course my place”,说完想想不对,“今晚还是去你那吧。”

“Because I……我靠,张远你别吐我车上!赶紧靠边停车!”

车还没停稳张远就着急下车,蹲在路边感觉自己胆汁都快要吐出来了。

苏醒跑去旁边711买了瓶矿泉水,递给他,“给,漱漱口。”

张远蹲在那,半天没缓过来。有那么一瞬,喝醉的张远还以为他的白月光回来了。

那时候他也是喝得这样烂,蹲在花坛边,也是这样春风迷醉的夜晚,他在那个人租的房子楼底下发疯,歇斯底里,我和你,我们结束了,分手了,over!

那个人无动于衷靠在墙角,点一支烟,面目沉静地看他。许久,他开口了,他说,我们开始过吗?

面前燃起的烟雾忽而消散。张远才知道,原来春夜的风可以那样冷,那样无情。

而现在,认识没几个月的苏醒斜靠在电线杆上看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不管你为什么喝成这样,但我就问你,张远,这么糟蹋身体,值吗?”

张远红了眼眶,值吗,他也不知道。很久以来,他的日子都是这样循环往复。在别人那里收集了一点点的爱、性、温暖、喜欢,再捧到那个人面前,任他撕,任他踩,任他沉默,任他视而不见。

值吗,张远问自己。可这世间的事情哪有什么值不值得,不全凭一个高不高兴,愿不愿意吗。

他喝了点水,稍微清醒过来,嘴角的笑却愈发苦涩,“苏醒,我和你不一样。”

“你和我哪里不一样?”苏醒反问,“大家不都是出来玩,那么认真干什么。哎,算了。”

印象里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苏醒叹气。

苏醒把张远从地上拽起来,给他理好衣领,哄小孩似的拍拍他脑袋,“走,回家。”

虽然一直知道地址,但这还是苏醒第一次来张远这。简单的小两居,收拾的清爽利落,卧室放着许多双人照,照片里的两个人青涩又可爱。

苏醒坐在沙发上,看着张远洗完澡,搭着毛巾擦头发。发红的眼眶一看就是哭过,那双眼睛却因此显得格外湿漉动人,看得苏醒不由心痒。

他招招手,示意张远过来坐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上,拿起毛巾专心替他擦头发。

哪见过苏醒这么温良,张远心底有些慌张,直到被人给按在地上,才知道什么叫成年人的欲擒故纵,欲盖弥彰。

他别过头躲开苏醒的亲吻,“别闹,明天我还要早起。”

“巧了,我也要早起。”

就知道他没这么好糊弄,张远只好坦白,“其实第一次见面我骗你了。”

苏醒心想这小孩还是太善良,面上却假装讶异,“哦?骗我什么?”

“我心里头有白月光。”

这时候苏醒哪顾得上这些,把人打横抱起丢到床上,“备胎就备胎,虽然老子很没面子,但看在你这么好看的份上,老子忍了。”

被吻得七荤八素,未挥发完的酒精又开始上头,张远抵挡不住苏醒的攻势,做着做着就眼角发酸。

“喂,张远,一边和我做,一边嘴里念着别人的名字,让人很没兴致。”

“那怎么行。”苏醒看他哭得梨花带雨,正是带劲的时候,坏心思地咬住他的耳垂,感受到掌心那个人微颤的温度,笑道,“明明那么喜欢,为什么分手?”

“我只要想着能和他一起生活,去他去往的城市,和他一起吃饭睡觉生活我就特满足。”

“我前两天还做梦梦见他,他爸妈接他离开学校,他穿着我给他买的优衣库蓝色衬衫,拿着我们一起去宜家买的收纳箱收拾东西。”

“毕业的时候,我去学校偷看他毕业典礼。只要一直看着他,我就很满足,就觉得我这个人都完整了。”

“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苏醒,可他已经不需要我了,他找到新的人了。”

两个人折腾完天都快亮了。

苏醒看着张远熟睡的样子,觉得自己居然在他念叨了一晚上白月光还能坚持做完,真是值得被世界吉尼斯载入史册。

刚合眼没多久,就听见张远在客厅中气十足地嚷,“苏醒!赶紧起!完了,我差点忘了,我今早要去参加一场婚礼!!!”

得,昨晚他就不该心软,还担心他受伤。

被吵醒的苏醒起身看眼手机,又窝回床上,“别急,我也有场婚礼,再眯五分钟。”

“不行,要是迟到我妈非得揍死我,快点,你赶紧给我起!”

“你他妈有时候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

强制被拽起来洗漱的苏醒顶着宿醉的黑眼圈,非常不爽,但看到手机上几个未接来电,还是忍住脾气,叼着袋豆浆坐上车,问副驾的张远,“你去哪,我先送你。”

“建国门柏悦。你呢?”

苏醒心说不会这么巧吧,没接话,把车开得飞快。

张远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一下车就跑没影了。剩苏醒一个人在车上,慢慢悠悠绕到酒店侧门,趁人不注意走进同一家酒店。

“怎么才来,昨晚又晚睡了?”

“嗯,昨晚帮虎子处理了点工作上的事,稍微睡晚了。”张远嘻嘻哈哈坐在老妈旁边,拿兄弟挡枪的功夫早练得炉火纯青。

“你啊,要是也和小苏一样能早点找个好姑娘结婚,也省得我和你爸天天为了你操心。”

张远正回陆虎消息,心不在焉,“小苏?没听过,谁啊?”

“苏家大本营不在北京,咱两家近几年没怎么走动过,你可能没印象了。小苏,你苏叔叔的儿子,苏醒啊。”

“咳。”张远一口茶差点呛死自己。

苏醒?!是那个昨天晚上才喝完大酒,和他滚过床单的苏醒吗?

张远心里一直怀疑又忐忑,直到司仪请新郎上台,定睛认真瞧了又瞧,才敢确定,是苏醒。

是那个问都不问就给他借钱的苏醒,是那个喝醉酒也不忘送他回家的苏醒,是那个结束之后还不忘摸摸他后背等他完全放松才停下的苏醒。

也是那个赢不了就砸人球品差到极点的苏醒,是那个‘兄弟’遍天下片叶不沾身的苏醒,是那个早上还在他家刷牙把牙膏沫弄得到处都是的苏醒。

还是那个斩钉截铁说他没有固定约会对象的苏醒。

张远铁青着脸看苏醒牵起新娘的手,又想起陆虎好多年前的话,不是我说你远子,你怎么就那么傻,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不然呢,要他想,要他猜,要他揣测,要他钻营,要他瞻前顾后,要他绞尽脑汁,他就不是张远。

那苏醒呢,欺他,瞒他,骗他,却还能满眼深情拥他入睡的苏醒,还是苏醒吗。

况且他骗他就算了,怎么能连人家这么好看的大美女都骗,还直接一步到位骗人骗到家?

他知道苏醒一向阔气,却不知他连喜酒都要摆最高规格的茅台,酒瓶上的大红喜字刺目又挠心。张远越看越生气,怜悯大美女遇人不淑,也气自己识人不善,连闷三口。

忽然周围嘈杂聚集过来,张远抬头,原来是新郎新娘换了礼服来挨桌敬酒。

昨夜他们还那么亲密,几个小时后他就亲吻另一个女孩许诺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然后他还居然真敢端着杯子来他面前敬酒?!这个骗子!混蛋!

张远拍了桌子站起来,接过新娘递上的酒,毫不犹豫手腕一甩,酒泼苏醒一脸。

酒液淌在崭新白西装上,苏醒却连擦都不擦,只是看着张远笑,“不想喝就不喝,这么好的酒,干嘛浪费。”

张远拿着酒杯也看苏醒。虽然不想承认,其实苏醒正儿八经穿西装还是挺帅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接话。倒是那一笑就有标准八颗牙的新娘子机灵,猜到这怕不是苏少外面的风流债,打几句圆场,便以自己礼服太紧要换衣服的借口把苏醒拽回了化妆室。

张远被老妈逼着要给人赔礼道歉,无可奈何也只能跟去。

进化妆室的时候里面只有大美女和苏醒两个人。张远确认旁边再没别人,咳嗽一声,硬着头皮回身关上门。

“说吧,哪根筋又不对了?这可是我大喜的日子诶,张远,我爸妈都在旁边看着呢,演戏也得给我演开心点吧?”

张远白他一眼,径直走到大美女面前,“你别被苏醒这张脸骗了,他真不折不扣大渣男。”

“他……”张远想说他不仅骗女的,他还骗男的,搞不好还骗婚。

“我都知道。”大美女面色不改。

“你……你你你知道?”知渣嫁渣?这事超出张远认知了。

没想到大美女下一句更劲爆,“我们是协议婚姻。”

“协议婚姻?”张远看苏醒,苏醒摊开双手耸肩,意思是你惹的事别问我。

“就是苏家要我家的人脉,我要苏醒的钱,我们都想要自由,就达成了这项合作。我们之间只有法律事实,没有婚姻事实,不会互相干涉,也不存在谁骗谁。我这么说你可以理解吗?”

“我不理解。”张远是真的不理解,“如果将来你遇到喜欢的人想结婚怎么办?”

大美女也很爽利,“我不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如果对方一定让你离婚呢?”

“那很遗憾,我们只有分手了。”

张远摇头,“我还是不理解。”

“这个世界上的事哪能都被人理解。”苏醒走到他面前,“远远,你不需要理解,甚至也不用接受,你只要知道这样的事可以存在,然后呢,你只要相信我就好了。”

“你连要结婚都没告诉我,我怎么相信你。”

“我本来计划吃饭的时候和大家说的,谁叫你昨晚吃饭不去,还跑去一个人喝酒,喝成那样,我怎么和你说。昨天大美女前半场也露了脸的,是吧?”

大美女点头,心领神会,“原来这就是苏太啊。”

这下轮到张远不好意思了,“什么苏太,你别听他们瞎说。”

结果苏醒倒坦然,“既然我从不和刚失恋的人搞,我不做备胎,我也做了。你从不和有对象的搞,你不当小三,你也当了,不如回家做我小老婆吧。”

完全没有逻辑的话,被他说的如此直白露骨理直气壮,一时张远竟不知如何反驳,心里那点小心思变了又变,都写在脸上,最后赌气般,“给钱。”

偏偏苏醒就喜欢他这样有刺又单纯的样子。

“一个月两万,包吃住,怎么样,跟着醒哥,哥绝对不亏待你。”

张远跺跺脚,没说话开门走了。苏醒和大美女在身后相视一笑。

婚礼上哪还能没点插曲,三五盏酒就都一切照旧,宾客觥筹交错尽兴而归。苏醒安顿好长辈和大美女,一抬头才发现太阳都快落了,身体快于大脑拨通张远的电话。

“在家,还能在哪。”刚洗完澡的张远正就着新闻吃外卖,扯了半天有的没的忽然说,“苏醒你婚礼应该请我的。”

苏醒今天着实喝得有点多,此时放松地瘫在车里,听他和自己抽科打诨没心没肺,也笑,“白天不还生气泼我酒,请你干嘛?”

“你不知道我是知名婚庆歌手吗,《嘉宾》这首歌知道吗,我唱得可好了。”

“哎哟,那我还真不知道,下回请你。”

苏醒头一次被他问住,摇摇头低笑,“不出意外应该没有了。”

张远不依不饶,“白天说的事,酒你也包吗?”

苏醒单臂揽在副驾上,说话阔气又霸道,“陪酒是另外的价钱。”

等苏醒回家彻底醒了酒,再去接张远,已经是第二天晚上的事了。

“我说你这一觉睡一天,我收好行李等你一下午了。”一开门张远端端正正坐在半人高的行李箱上,白眼都要翻上天。

睡过头的苏醒不占理,只好帮人搬行李,嘴上却不能落下风,“前几天都没怎么睡,我睡一会怎么了。不就是让你多等了几分钟吗。别人赚钱多辛苦啊,为了赚哥们的钱,多等等不是应该的吗。”

张远被怼得哑口无言,扔一个抱枕给他,“苏醒你他妈将来迟早有一天败在你这张嘴上。”

其实苏醒那张远去过很多次,但每次不是醉得头晕脑胀,就是着急脱衣服办事,从来也没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看过苏醒的房子。晚上来一开灯,大理石落地窗,台球桌open bar,整个家都散发出一股哥很有钱还很有范的味道。

“等一下,你家这么大,只有一个卧室?”张远不可置信。

苏醒还觉得奇怪,“我一个人住,要那么多卧室干什么?”

“当然和我一起啊。”苏醒皱眉,“这不是很显而易见的事吗?”

“你和那么多人睡过,床脏不脏啊。”张远嫌弃。

“Come on man,你之前也睡过那么多次怎么没见你这么多破事。”

“之前和现在能一样吗?”张远连卧室踏都不想踏进一步,抱着被子站在门口,“你床垫换了吗?”

“你不知道家里换一个人要换床垫的啊。”

“这又是什么讲究。”苏醒露出不可理喻的表情,“我今天特意换过床单了。我还买了两箱湿巾!”

“但是屋子里就只有这一张床。”言下之意爱睡不睡。

张远想了想,“我去睡沙发。”

苏醒忙拦他,“别啊,你这显得我多办事不力。”

最后还是没拦住,张远抱着被子在沙发睡了一晚,早上起来就落枕了。

苏醒约朋友出去买床垫,没注意大敞着窗户走的。刚出家门接到张远电话,“苏醒你知不知道五月份的北京要关纱窗,这么多柳絮飞进家里你是要排练窦娥冤吗!!!”

苏醒觉得张远这小子和自己待久了,嘴皮子越来越利索了。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张远也发现了,一夜情和同居人真的是有着量与质的差别。一个只要风花雪月浪漫至死,一个是柴米油盐今天谁洗碗。

再加上永远粗线条,脏衣服从玄关扔到洗手间的苏醒,张远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把东西方神仙全都得罪了个遍,这辈子才会沦为苏醒的性转田螺姑娘加织女,做饭洗衣擦地还暖床的那种。

但还能怎么办,凑活过呗,还能离怎么着。张远叹口气,捡起散在客厅地板上的吹风机,仔细把线缠好,放进洗手间的橱柜里。

一转身才发现上礼拜换过的湿厕纸又没了,再看看苏醒昨晚洗完脸随手丢在水池边的两团纸巾,张远憋足气大喊,“苏醒!!!”

苏醒最近熬夜看球才睡起来,早就习惯了他大惊小怪,打着呵欠走到洗手间,慢慢悠悠回应道,“小祖宗,又怎么了?”

张远指着马桶盖上的湿厕纸,“你一直用它擦脸?”

张远憋笑,“没事没事,我就问问。”作为苏醒只会把家里搞得一团乱的报应,他不打算告诉他那玩意儿的实际用途。

苏醒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多了好多瓶矿泉水,转头问张远,“你买水了?”

“嗯,我说你就不能在家里囤点水,一打开冰箱全都是啤酒。”

苏醒在冰箱里东翻西找,嘴里碎碎叨叨,“哎呀,你看你买这么多水,人找瓶酒都费劲。”

晚上苏醒要看球,恰好正撞张远最近正在追的101决赛直播,两个人谁都不肯让出家里唯一的一块大屏幕。

“选秀直播有什么好看的,就不能用手机看看算了。”

“什么叫用手机看看算了,你也有手机,你怎么不用手机看球?”

“你知不知道这场比赛对梅西和第一梅吹的我有多么重要!”苏醒觉得张远无理取闹。

“我管你有多重要,我要看山支大哥第几顺位出道!”张远认为苏醒就是专门针对他没事找事。

“你到底让不让我看球?”

“我要看101决赛!”

暴脾气上来的苏醒二话不说,端起椅子哐当把电视砸了,扔下一句“行谁都别看”摔门就走。

留在家里只能用手机看直播的张远看着手机屏幕里模糊的漂亮妹妹,恨不得扎个小人诅咒苏醒喜欢谁谁输球。

生气是生气,球总归是要看的。苏醒跑去酒吧正赶上开场,看完球半夜三点,算准了张远也没睡,拎着生啤和烧烤回来。

“买了你上回说好吃的那家腰子,刚烤好还热乎着呢。”

“你他妈才需要补腰。”

两个人喝着啤酒吃着肉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好了,再好一点就熄了灯在床上,一闹就是一宿。

这么长久一来,张远天一亮就睡不着的毛病因为总熬夜睡眠不足被强迫修正。苏醒倒还是老样子,球馆酒吧家里三点一线,东西乱扔,睡前还要和他说good night。

有时候张远也不知道和一个人安稳度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习惯了牵挂,习惯了月缺,习惯了爱而不得和徒劳而返,现下每天喝完酒回家在楼下仰头,总能看到家里有盏灯亮着等他,那种感觉难以言表。

心思拉扯间连白月光的动态都无暇顾及。手机里的小软件更是数月不用,上千个小红点,索性删了眼不见心不烦。

陆虎打趣,远远你这是要和苏醒厮守终生啊?

苏醒结婚第三年的时候,从未出现在他们生活里的大美女第一次敲响了苏醒家门。

张远去开的门,脸上还贴着输游戏被苏醒贴的小纸条,嘻嘻哈哈,一看见是大美女,立刻把手里炸鸡藏到背后。

“请……请进。”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利索。

“诶,远远也在啊。你们正吃饭呢?”大美女轻车熟路换鞋进客厅。

“对啊。”苏醒才不见外,坐在地板上招呼她,“吃了吗,要不要一块吃点?西直门新开的网红炸鸡店,可香了。”

独自躲进洗手间的张远扯下脸上的小纸条,洗了三遍脸,头发梳了又梳才肯出去。

大美女已经坐在餐桌边上,手边放着透明文件袋,开始吃他最喜欢的甘梅味炸鸡。

张远偷瞄两眼文件才明白原来大美女这次是来续约的。怎么还搞得和公司上班一样三年合同制。张远心里吐槽,也坐到桌边,三个人其乐融融一起吃了饭。

吃完饭,张远估摸两个人要谈正事,自己换好衣服准备下楼。

“去哪啊这么晚了?”苏醒人在书房,却依然精准捕捉张远的动向。

张远拎起手里的垃圾袋,“下楼丢垃圾。”

“OK,顺便帮我带罐可乐,可口可乐,要全糖,不要零度的啊,喝着没劲。”

“知道了!”谈着事还不忘使唤他,张远把门关得砰砰响。

张远这一走直到半夜十二点都没回来。苏醒在家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也没个电话,才意识到好像不对劲。

这么大个适龄青壮年,还有他苏醒罩着,不至于去外面丢个垃圾就失踪了,找不着了。

苏醒握着手机把楼下和附近街道跑了个遍,还有常去的几家便利店,没看见张远。

打电话永远是该死的占线中;微信语音,Facetime无人接听。

小兔崽子该不会又一个人跑出去喝大酒了吧?苏醒开车一路杀到以前张远喜欢去的酒吧,在里面转了又转,问老板问客人也都说没见过张远。

张远以前自己住的那个小两居一片漆黑,苏醒不死心上去敲门,把邻居都敲出来再三确认张远没回过家才罢休。

该不会……真叫他苏醒哪个仇人绑架了?光想想苏醒就一阵心悸,报警电话差点拨出去,让陆虎一个来电给拦了。

“张远?”他多希望那头是喝大了喊他接他回家的张远。

“啊?醒哥,是我,虎子,我打电话问下刚还你钱收着了吗?”

现在哪还顾得上那些,苏醒着急地问,“你和张远在一块吗?”

“没有啊。”陆虎懵了,“他今天不是还发圈炫耀排队买的炸鸡来着。”

“那是下午,现在张远不见了。”苏醒觉得自己是得有多克制,多冷静,才能客观陈述出‘现在张远不见了’这个事实。

“什么叫又?”不愧是苏醒,一下子抓住陆虎话里的核心,“他以前也跑过?”

“咳,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他陆虎可不干揭兄弟短的事。

“你他妈赶紧的吧!我这找人找得着急上火,再找不着我就准备报警了!”

“你先别着急,张远那么大人了不会有事的。”

“万一呢!凡事都有个万一呢!”苏醒真是急得失了心智。

 “其实吧,以前张远和白月光在一块的时候就有这个毛病,心里有点事就喜欢玩消失,过个一两天他自己想通了就回来了,俗称作。”

苏醒稍微安定些,“你确定过一两天他自己就能回来?”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就蹲他朋友圈,一般他憋不住会放点蛛丝马迹出来。”

于是苏醒回家把珍藏多年的威士忌开了,整夜不睡守着张远朋友圈,顺手把他以前的碎碎念黑历史都翻了个底朝天。

这张远可真能叨叨,春日一朵花,夏夜一片云,楼下一只狗,偶然刷到的一首老歌都能让他诗性大发洋洋洒洒。他对他亦不曾吝啬笔墨,赢下的球赛,定制的黑红篮球,心血来潮的弹唱,生日会上流鼻血的窘相,他都在一一用心记录。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还如此敏感心细。

窗外渐渐由黑变明,刷朋友圈刷到眼酸的苏醒突然想到什么,给大美女客客气气打电话,“以后没事别到家里来了。”

“没有,反正你以后别来,有事约咖啡厅谈。”

“这么多年可从没见过你带谁回家,这次当真了?”

“勿以一时之姿势,断言我俩私事。”苏醒打个呵欠,“远远一个人在北京没地去,我苏醒这么好心肠的人怎么舍得叫帅哥露宿街头呢是不是。”

“打住,婚礼前一晚你不就在张远家睡的吗。”

“真当别人都傻啊,Allen,你那天迟到穿的衣服张远的吧,领子都塌了。”大美女人间清醒,“我要睡了,这个月钱别忘了打,拜拜。”

苏醒刚想再打个电话过去追问你怎么知道的,一刷新朋友圈,张远更新了。

一张格外孤寂的建筑剪影,配文:你见过凌晨四点的钟楼吗。

苏醒放大照片研究片刻,立刻定了去西安的机票,如愿在钟楼脚底下看见自己找了一整晚的人,捧一罐全糖可乐,眼眶和鼻尖被风吹得通红,站在那冲他傻乐。

“就叫你买罐可乐买这么久,渴死老子了。”苏醒走过去,利落开罐,碳酸气体发出清爽的声音。

此时天际刚刚亮,张远趴在砖红围栏上,置身事外遥望清晨老城里穿梭忙碌的人流,忽发感慨,“我今天才发现,西安这个城市充满着市井的浪漫。”

“这就浪漫了?你等晚上德福巷西大街酒吧霓虹灯亮了,城墙门洞下、钟楼广场里卖唱的流浪歌手都奏响吉他,顺着城墙根朝着月亮一直走,夏夜小风迎面吹着,那才叫浪漫。”

“这还不简单。”苏醒对着地图大手一挥,“碑林曲江随便挑,咱都有房产。”

“你能不能不这么庸俗。”张远望着不远处的车流,“我还是喜欢有海的地方,更浪漫。”

“那你没事跑西安来干嘛。”

张远坦然,“来看看西安人民。”

“西安人民没你活得舒坦着呢。”苏醒扔掉喝光了的可乐罐,一把揽住张远肩膀,“走,我们回家。”

过了安检的张远盯着机场滚动的行程牌,忽然道,“我下次就应该去巴黎。”

困得要死的苏醒打个呵欠,低头牵住他的手,“法国人也没有我两浪漫。”

两个人都默契地对这次出逃避而不谈,若无其事回北京。

到家的时候张远发现客厅里赫然立着个新电视,诧异道,“你买电视了?”

苏醒痞笑,“你仔细看。”

张远凑到跟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把电视前后四周看了个遍,“靠,这我家的电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老实交代,你哪来的我家密码。”

苏醒亮出聊天记录,上面清楚地记录着今日凌晨7点13分,苏醒对陆虎说,虎子,我知道张远为什么离家出走了,因为家里没有电视。这会商场也不开门,你能不能帮个忙去张远家把他电视搬来,家里密码是我生日。大恩不言谢。一串拜托的表情。

张远立刻给陆虎打电话,“陆虎你个叛徒!”

陆虎也很委屈,“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苏醒他骗我,苏醒你个小人!”

苏醒抢过电话,“你第一天认识我啊?挂了挂了。”

张远打又不敢打,骂也骂不过,这一趟赔了夫人又折兵,哼唧两声不情不愿回卧室补觉。

苏醒看他蔫了吧唧的样子,得意道,“叫你跑,你跑啊,你跑到天涯海角老子也能给你揪回来。想跟老子斗,你还太嫩了点。”

这么折腾一次倒也完全没影响两个人的感情,回来了该一起吃饭吃饭,一起打球打球。日子过得稀里糊涂,时间则显得那么无关紧要。

在苏醒孜孜不倦契而不舍的怂恿下,张远开始重温经典美剧《老友记》。

没球赛和选秀节目的时候,整点花生毛豆下酒菜,摆一桌啤酒,两个人坐在地上一看就是一宿。

看到Joey和Chandler的戏份,苏醒总会激动地拿手肘怼一下张远,“你看,像不像咱两。”

张远翻个白眼,“像你个头,你家两兄弟天天睡一个被窝啊。”

苏醒想了想,“那倒也是。我们比朋友可亲密多了。”

看到第七季的时候,张远没忍住,激情下单了一个《老友记》同款按摩椅,大大咧咧摆在客厅,平常全让苏醒占了去,他也乐乐呵呵,不知道是何用意。

张远还发现相处时间足够长的时候,两个人的朋友圈会完全重合。

陆虎公司里那些小朋友以前都只和他玩,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会先想着给远哥留一份。自从带苏醒去办公室探过几次班,现在一个个都开始醒哥长醒哥短的。也不知道这苏醒身上是有什么魔力,能叫所有人都喜欢他。

他们也会和以前一样约朋友聚会喝酒,只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要上班的上班,要照顾孩子的照顾孩子,人渐渐越来越少,散场也越来越早。

没喝尽兴的苏醒往往会拉着张远回家再开一轮,然后两个人借着微醺的酒劲做爱,再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有时候张远会抱怨苏醒,“你他妈昨晚又喝醉了?怎么敢那么重的亲我!你看看这,还有这!都留印儿了。”

苏醒似乎颇为自豪,“疼?疼就对了,说明老子腰好。”

“靠,你最近又看了什么奔三男人的胡说八道。大师说了,我们要坦然接受年龄的增长,才能享受生命的真谛。”张远说完推一把苏醒,“赶紧去洗澡。”

苏醒把被子盖在头上,假装听不见。

张远踹他一脚,“快点,一会约了师傅上门修卫生间管道。”

“又堵了?我回头可得和楼上好好说说,成天往楼下灌水泥这谁受得了啊。”苏醒骂骂咧咧起来,随手扯一件衣服去洗澡。

苏醒低头一看,还真是,但嘴上怎么能输,“什么你的我的,不就一件衣服,那么小气,回头你生日哥再多给你买几件作为补偿。”

张远就掰着手指头算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收到苏醒送的三十岁生日大礼,又算他和苏醒差不多到了七年之痒。

原来不知不觉,都已经有七年那么久了。久到发根冒出白丝,久到好友结了又离,孩子可以打酱油,久到他们两个人都慢慢发福,再不复当年青春年少,干什么都朝气蓬勃充满干劲的年纪。

“都这么久了我妈居然还没放弃,还要给我介绍相亲。”张远看着手机里老妈发来的女生照片哭笑不得,求助苏醒。

苏醒正在厨房洗碗,放大嗓门,“有我有钱吗?有的话可以考虑见一见。”

“我才不care你说的那些,最重要的两个人要投缘。”

“得多投缘呐?头像我这么圆吗?实在不行你就坦白呗,和我苏醒在一块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吧,我相信叔叔阿姨一定可以谅解的 you know。”

“其实吧,我也没有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张远坐在地上苦思冥想,写了又删,终于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

旁边苏醒的手机震了起来,他晃过去看一眼,是不展示详情的微信消息。

“苏醒,微信,有人找。”

厨房水流哗啦啦地响,苏醒探出头来,“没看我这正忙着呢吗,你看看谁啊,这么没眼力见。”

“你就不能自己看吗。”张远一边嫌弃,一边指纹解锁打开苏醒手机,瞅一眼,“群里问明天打不打球。”

“打!刚好好久没聚了,大家一块聚一下,你回一下。”

“好。”张远正要回复,突然又弹出一条消息,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良知挣扎片刻,终是没能战胜人性的弱点,颤抖着点开,是前几天刚认识一块喝过酒的朋友。

苏醒不知道。张远也不知道。

剩下的张远没有再看,安静地把手机放回原处。

七年,甚至更多的时间过去了,苏醒一直是那个苏醒,这么多年连喜欢约人去W的习惯都没变。

他还记得曾经有一个对他很有好感的摄影师问他,你想要什么。他用格雷厄姆·格林《恋情的终结》里的对白回答,“我要莫里斯。”摄影师以为他在说一个名叫莫里斯的人,却不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下一句,“我要平平常常的、堕落的、凡人的爱。”

那时候他那么年轻懵懂,怎么知道原来平常、堕落、凡人的爱里,才多得是琐碎,利益,猜疑,试探,肴核既尽,杯盘狼藉。

所以他相信过去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给予他的短暂善意,即使非常短,也让他在最痛苦无望的时候依靠星点温柔活了下来。

可现在他连获得这样烟火般短暂的爱意的能力都被剥夺了。

张远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他只能逃跑。

这次苏醒发现张远离家出走要比上次快了许多,应对经验也丰富一些。他先给所有认识的朋友打电话,然后开车去酒吧、球馆、餐厅、便利店转一圈,没看到人,最后索性开车去张远家楼下等信号。

坐在车上的苏醒镇静又沉稳,丝毫没有上次慌张的模样,但不停刷新朋友圈的手暴露了他的故作姿态,强装镇定。

微博,ins,B站,甚至连自大学之后再没用过的QQ,人人他都一一刷新了个遍。他甚至还给不小心顺手发现的张远抖音追星小号上留言,你在哪?什么时候回家。

眼看天际转明,也没有回复。

太阳升起来了,还是没有任何信号。

在车上窝了一整晚的苏醒下车,稍稍抻展手脚,去小区门口便利店买一份豆浆包子,一开家门,就看见焦急找了一晚上的小祖宗正心安理得地躺在客厅按摩椅上。

东西甩手往茶几上一丢,气极反笑,“怎么不跑了?”

“和你一块太久,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

张远用他那惺忪的,闷在鼻腔里的,楚楚可怜的声音回答,一双清亮又无辜的眼眨呀眨,眨得苏醒没了脾气。

张远沉默片刻,“苏醒你知道吗,我以前特羡慕那个阿姨。”

“您这说话没个前言后语的,是欺负我苏醒聪明,还是欺负我苏醒聪明啊。”苏醒坐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哪个阿姨?”

“我小时候的邻居,一个看着挺文静,保养的挺好的阿姨,和一个男的一起住。我们都以为那男的是他老公,直到他老婆带人来捉奸我们才知道原来她是小三。”

“我站在楼上看邻居叔叔护着邻居阿姨躺在大马路,老婆踢哪,那个叔叔护哪。老婆扯头发,叔叔拼命用手挡着,还亲阿姨的头顶。虽然狼狈,我觉得这辈子要能被一个人这样护着,该多幸福啊。”

“这还不简单,我护着你。”

张远剐他一眼,“果然人心不能试探,人心太浅了,一试探就破。”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跑。”

“我不跑,你哪有时间会你那些小情人。”

苏醒讪笑,“我就知道你看见了。这不就是口嗨没付诸行动吗。每天伺候你都来不及,哪还有功夫勾搭别人。”

话锋一转,“你又比我好到哪去,之前不也老叫别人名字,哭的稀里哗啦说什么没有他我就活不下去。”

张远理直气壮,“我所有下意识都是白月光。”

“嘿,少来,前两天你们偷打电话我都听着了。”

“我管谁打给谁,你们都说什么了?”

“哇,你居然没扒墙角偷听?”

“你以为我Allen Su和某人一样,我还是有一点道德底线的好不好。”

“真的,你们都说什么了?”

“他问我过得好不好。”

“真想知道?”张远侧过身,饶有兴致地看苏醒。

苏醒最受不了张远那么看他,抬手催促,“别磨叽快点说。”

苏醒倾过身子,满脸期待。

“我说,我过得很好。”

和苏醒一块,我过得很好。苏醒很好,人帅,又有钱,床品也好,可只一样,他不只是我的。但那又有什么,我也很帅,也很好,我也不是他的。

这些话他没有和白月光说,自然也不能对苏醒讲,好像一颗闷在心里的种子,永不见天光。

“不然呢。”张远笑着瞧他,直白又坦荡。

苏醒看向他的眼里亦有许多无奈。末了,他说,“远远,你不能让我不离开你,又不让我靠近你。”

“不会飞的鸟怎么保护自己。”

“都说一百遍了,我保护你。”

张远“切”一声,进房间抱被子出来又躺沙发了。

偶尔陆虎趁苏醒出差来家里蹭饭,就他第二次落跑的事迹开始思想教育,“你就是想太多。你是没看见你失踪苏醒急的那样子,大半夜开车满北京城找你。”

“远,咱都有月付两万的金主了,吃喝不愁,有这功夫干点什么不行。咱们就是说做人能不能简单一点,快乐一点。”

张远立在案板前切鸡腿,一把菜刀剁得哐哐响,“你做做试试?”

陆虎看他手起刀落的狠劲,“我可不敢,苏太的位子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高攀的起的,还得是你还得是你。”

张远脸色这才好转一些,把苏醒前两天重金淘来的名庄黑皮诺开了,给自己满上。

“来,兄弟,今天高兴,我们不醉不归。”

就这点祝酒词,他还是在酒局上和苏醒学的。

张远还记得那杯酒都没下肚,苏醒电话就进来了,说他在外地做生意说错话得罪了人,可能有点棘手,差他去球馆看看。

去球馆的路上张远还跟他开玩笑,我就说你迟早吃亏在你那张嘴上。你要是破产了那以后是不是得我包养你了。转脸就看见一行人拎着斧子榔头从球馆出来,临走前还把招牌砸了个稀碎。

吓得张远把头埋到车里,颤抖着小声问苏醒,“你他妈到底惹上什么人了。”

“几句话也说不清楚,你先去虎子那躲几天,等我回来找你。”

陆虎在他旁边信誓旦旦,“放心吧,醒哥,远远交给我了。”

后来张远才知道,人算什么,资本的力量才是无穷的。苏醒做生意资金链叫人断了个干净,篮球馆也给人砸了,好几百万的债催着,还有人力、租金、税务、贷款压在肩上。一夜之间,曾经那些不是事的事突然就都是事了。

张远蹲在苏醒面前,看他在家里焦头烂额一筹莫展的样子,下定决心,“实在不行,咱把我那套房卖了,我看了下市价,差不多能补一半。”

“这才哪到哪啊,怎么都卖上房了。”苏醒坐在沙发上,难得温柔地摸他的发顶,“放心,咱还没落魄到这个地步。你那房留着养老吧。”

“就知道你不要。”张远从兜里掏出张存折,甩给他,“我花钱大手大脚你也知道,这五十万是这些年你给我剩下的,就当我替虎子连本带息还了,你先拿去应急。”对陆虎早把那二十万还了的事只字不提。

好些年没见过存折了,苏醒第一反应就是,“你他妈这么多钱居然存银行?银行利率跑不赢通胀大盘的你知不知道,给你钱简直就是对钱的极不尊重。”

怎么帮忙也要被数落,张远不乐意了,瘪着嘴,“你不要算了。”作势就要收回。

“要。现在五十万可是救命钱,怎么不要。”苏醒意识到自己过分了,忙安慰他,“你这么单纯,搞得我很自责啊。”

张远变戏法一样,从钱包里又扒出张银行卡,“还有你之前叫我在三里屯soho投资酒吧,收益都在这张卡里,我没动过。本来也都是你的主意,这下也算物归原主吧。”

苏醒接过卡,调侃道,“我们的关系已经深入到可以有巨大利益纠葛的地步了吗?”

“屁,我这是喝水不忘打井人。”

苏醒感慨,“只有非常善良的孩子才会担心混蛋的命运。”

张远乖巧地把脑袋趴在他膝盖上,“你终于知道你混蛋了?”

苏醒给他一点一点把揉乱了的头发理好,气定神闲,“我一直都知道。”

“还有,我准备去虎子公司上班了。”

“陆艺统名不虚传,挖墙脚都挖到我头上了。去干什么?”

“直播卖唱啊,我还能干什么。”

“要我说我们就应该合开一个账号,就凭我这张帅气的脸蛋,小姑娘还不是哗啦哗啦给我打钱。”苏醒摆出年轻时候自认为最帅的表情,“怎么样,Allen Su是不是宝刀未老。”

“你可滚吧你。”张远看他那样子只觉好笑,“你去拍土味视频差不多。”

“认真的,”玩闹归玩闹,苏醒正色道,“你和陆虎公司的合同到时候发我一份,我找个律师帮你盯着点。”

“没事儿,不用,我相信陆虎。”

“我也相信陆虎,但咱亲兄弟都要明算帐嘛,万一再出点什么事,咱家家底现在可经不住让人再掏一遍了。”

“成嘞,您是主人,都听您的。”

后来资金周转好一些,苏醒想东山再起,被大客户卡在那进退两难。

张远在书房外听到,记起这位大客户似乎和家里打过交道,回家撒娇打滚求爸妈帮忙引荐,又是带礼登门拜访,又是请人喝酒应酬,喝得烂醉,被闻讯赶来的苏醒扛回家。

他自小被爸妈宠,大学有陆虎照顾,出了社会就被他苏醒罩着,何时这般低三下四,受这种看人眼色、把白酒往空腹里倒的苦。

偏偏他不觉得苦,还傻乎乎给苏醒显摆,手舞足蹈地,“Allen我帮你搞定了一个大客户,你要怎么谢我?”

苏醒帮他换好衣服,擦了脸,把人按在床上,“你就没想过他要是惦记你呢。”

张远推一下他,口齿含糊,“别闹了。”

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脸惊恐,“你们有钱人都这么变态吗。”

“你知道他什么背景吗?”

苏醒暗自叹气,看来以后要更努力保护好这个傻小子,口上却只是说,“凡事多当心总是没错的。”

等家里条件再好一点的时候,张远开始和苏醒讨论基金股票理财和买房的事。

“你以前都不想这些事的。”

张远翻一页手里的理财书,“我现在想了不行吗。”

苏醒真挚道,“你要是不想想,也可以不想的。”

“怎么所有人都希望我成熟,就你想我一直幼稚。”

“幼稚点有什么不好吗?”

张远白他一眼,“这么幼稚赚不到钱,以后你养我啊?”

“我养你啊。”苏醒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开玩笑,我Allen Su还养不起一只小鸟?”

话音刚落,张远一本书就抡过去,“都他妈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分清自己几斤几两啊?贷款还完了吗?体重减下去了吗?你瞅瞅现在你胖的这个样子,对得起当年23岁小王子一样的你吗。今天晚饭别吃了。”

挨了打的苏醒嬉皮笑脸,“人到中年哪能不发福呢是不是。这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咱晚上去吃老马家羊肉泡馍吧,好久没吃了,让我们一起怀念一下家乡的味道。”

标榜自己要戒糖的张远最后也没能抵挡得住碳水的诱惑,吃到胃撑,还要怪苏醒是他减肥路上最大的障碍。

苏醒在他腰上捏一把,再在自己腰上捏一捏,“你这也不胖啊。”

“比起你当然不胖了!你是没看到公司新签的那个小主播,19岁,舞蹈系的,那脸蛋,那腰身,”张远嫌弃地打量几眼苏醒,“和你简直不能比。”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那我们回家可要好好比一比。”苏醒把张远死死圈在怀里,“哥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奔四男人的魅力。”

就在张远以为日子会永远这么慵懒下去,他和苏醒可以永远快乐安稳地生活下去的时候,白月光打电话来。

两个人像多年好友一样,絮絮叨叨好一阵,白月光才支支吾吾说自己准备结婚,下个月婚礼,请旧时朋友去喝喜酒。顺便说张远你也老大不小,别老跟着苏醒混了。人苏醒都结婚了,你也成个家吧。我这认识几个姑娘,挺不错的,有时间介绍你们相亲。

张远想,那些歇斯底里,痛不欲生的夜晚,终究不是为了电话里的这个人,而是青春年少执迷不悟的他自己。

转身就给陆虎打电话,“你说我是不是拖累苏醒了?”

陆虎正忙着打游戏,手忙脚乱还要安慰张远,“这个世界上你对不起谁,都没对不起他苏醒。”

“白月光今天找我,他要结婚了。”

“虎子,我没想着他还有这么一天,他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一个人。

“是不是有一天我们都得向世俗低头。”

“有一天苏醒会不会也脑子一抽,想享受老婆孩子热坑头的天伦之乐?”

陆虎那边正打得热闹,“苏醒会不会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现在再不让我带我女朋友把这把游戏过了,我肯定不会。”

张远叹口气,“得,您加油。”

这次好一点,张远是睡不着觉的隔天半夜跑的。

苏醒起夜发现人不见了,又是满世界找。找不到就给陆虎打电话,“张远在你那吗?”

陆虎盯完直播刚睡下就被吵醒,烦躁得很,“你们老口子搞情趣别老拉上我行不行。”

苏醒语气严肃,吓得陆虎一下清醒,“什么叫没了?”

“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张远不在家里。”

看来还是老毛病,陆虎放下心,“你最近是不是又干啥伤天害理的事惹远远不开心了?”

苏醒认真回想,最近吃饭睡觉打球喝酒,一切正常,昨天他们还一块去门口大公园遛弯,张远还说自己老了也要每天搬张板凳去公园和其他老头下棋。

“不是我说苏总,咱半夜老起夜也不是个事,要不要去医院查查肾啊。”

“这次我感觉不一样,他已经很久没这样过了。”莫名有种不详预感的苏醒跑去车库,“操,他还把我最喜欢的车开走了。”

“我想起来了,昨天好像他白月光找过他。”

又是这个白月光。苏醒攥紧手机。

他以为……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他和张远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可以不用在意这个白月光,但到底他还是在意的,在意先来后到,在意是否偏爱,在意张远过去每一次伶仃大醉,伤心欲绝都给了别人,而不为他。

“你把他白月光电话和地址给我。”

“你干嘛,苏醒,别冲动啊。”

“放心,我就打个电话问问张远在不在他那。”

苏醒看着手机里那个人的联系方式,深呼吸三次,强制自己冷静了才拨通白月光的手机。

“你知道张远不见了吗?”

白月光睡得迷糊,下意识道,“张远啊,不用找,那小子闹够了自己就回来了。”

白月光一开门就看到苏醒面目沉静地站在自家门口,第二眼看到的是苏醒的拳头。

苏醒一拳挥在白月光脸上,“我他妈再找不着他就出事了!”

再一掌落在他鼻梁,“他以前也跑过,你为什么不找他?!”

“你知不知道他每次消失的时候都很难过,会一个人躲在墙角里哭?眼眶鼻尖都是红的。你不知道!因为你他妈一次都没找过他!”

白月光擦去嘴角被打出的血,不甘示弱,“你找过吗?”

苏醒一脚把人踹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揪着衣领逼他直视自己,一字一句,“我找过,我不光找,我还每一次都找,他跑一次我找一次,找到他跑不动为止。”

白月光看着发狠的苏醒,突然笑道,“果然是苏醒。”

“张远身边有人不知道苏醒的吗?”

苏醒理智回来了些,“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和他偶尔联系。刚开始还好,后来每次打电话他都是苏醒苏醒,今天苏醒买了个这,明天苏醒又带他去了个那。”

“有次同学聚会大家做游戏,要用三个词来形容自己,他说眼睛小,唱歌好,有苏醒。你知道吗,他最害怕的三件事是蜘蛛,卡里没钱,苏醒找不到。”

“有些话他没法当着你的面说,但不代表他不想。”

“我很高兴张远能遇到你,真的。是我配不上张远。”

苏醒本来想说你当然配不上这么好的张远,话到嘴边,想了想,还是算了,沉默着把白月光从地上拉起来。

两个人有些尴尬,还是白月光先说,“我要结婚了,下个月的婚礼,到时候和张远一起来啊。”

苏醒点点头,“谢了。”

从白月光家出来,苏醒整个人像失了魂,开着车在空旷的大马路上转圈,脑子里全是他第一次见张远。春天的北京晚上还冷,张远穿一件短袖套嫩绿色羽绒服,小眼睛亮晶晶的,身上白净得让人忍不住摸了又摸。

第一次打球,他生气不小心把张远手臂砸出红印。那天晚上他亲了很多次他的手臂,张远说痒他也还是想亲。

张远喝大酒的那天晚上,是他折腾得最狠的一次,因为张远一直在讲过去的事,没有他参与的过去。

其实那时候他就想过了,他不喜欢身边有别人,如果一定要有,他希望那个人是张远。后来他以小老婆的名义把张远拐回家,把他带进自己的朋友圈,养他护他甘之如饴。自从张远出现之后,他所有的选择都是张远。

突然有个陌生电话进来,打断他的思绪。不好的预感再次袭上苏醒心头。

整通电话苏醒只记得这四个字。挂了电话手都在抖。

这个张远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叫他苏醒那么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人说,对,我是苏醒,我现在就过去。求你们,求求你们一定要保他平安。

等苏醒横跨大半个城杀到医院,张远已经包扎完毕转病房了。

苏醒一路跑进病房,看到躺在病床上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张远,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万幸,万幸他没大事。

他走到张远面前,还没开口,反而张远眼泪先掉了下来。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张远看他面色不善,就更紧张,“我本来只是睡不着,想出去兜兜风就回家,谁知道回家路上撞了。我没想跑。”

“你为他要死要活,急救电话留我的?你下意识不全是白月光么,怎么一有事就找我?有本事留他的啊。”

张远双腿吊在床上,整个人显得脆弱又易碎,得苏醒凑到跟前,才能听到他小小声说,“苏醒,我疼。”

从前被感情折磨得吐胆汁,掐虎口,只有身体上的疼才能不让他疼的时候都没喊过疼的人,现在却觉得疼,浑身疼,好像前半辈子所有的伤痛都攒到这个时候来惩罚报复他。

“疼?疼就对了,车前盖都翻起来了,不疼才怪。”

嘴上虽硬,看见他真的痛到冷汗频出又舍不得。苏醒俯下身,轻轻抱住他,“以后咱不跑了吧。”

张远一只手费劲地扯住他衣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腿差点断了还想回家,你可医院待着给老子消停会吧。提前说好这衣服是你的,回头领口扯坏了可别又赖我。”

话虽这么说,苏醒怕他吃力,还是放低身体,侧身撑在床头,一低头就能看到张远安静的侧脸。

窗外天光有些亮了,散些细碎的光丝在床尾。苏醒在心里数,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五年,十年,十五年,不知不觉也十五年这么久了。

他替张远掖好后背,把他稳贴地拥在自己胸前。

“以前总觉得你闹腾,晚上老不睡觉,现在你这么乖多好。“

“一直叫你多吃点,骨头还是这么膈,隔着被子都能摸出来一节一节。”

“前段时间跟金主爸爸去海南考察,我还挺喜欢那的,等你出院了,我们就去海南岛。”

“找个安静人少的地,买个房,靠海最好,就我们两个人。”

“每天做做饭,散散步,天气好了开两瓶酒去沙滩上踢球看日落,看到天黑就手牵手回家。”

“你不是一直想养狗吗,我们可以养一只狗,一只猫,看他两在家里草地上打架,谁赢了就赏谁肉罐头。“

苏醒低头,张远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一整个十五年的爱恨,皆似这个平静如水的清晨。

苏醒想,也许其实人生下来不是为了寻欢作乐,不是为了升官发财,不是为了他妈的出路,而是在寻找归途,寻找一条回家的路,寻找一个像家的人。

“睡吧,以后要是大美女找上门来打你,我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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